三日前夜晚,娑婆堂埋伏在无常街的七名暗探失去联系,隔日清晨,他们的尸体顺着河水漂流到了叶钦寄住的客栈门前。
叶钦在其中一个暗探喉咙里取出了蜡丸,蜡丸里的字条笔迹凌乱:契约者不明,佘有极私吞菩提地宫
半个时辰后,佘有极的无常酒楼被拆成了一堆碎屑,他本人却活不见影死不见尸,合契账房内所有标红的契单也全部被转移了。
一个时辰后,灰阁势力受娑婆堂重创,毫无还手之力。
“本想让这只蛤蟆帮我带带路,也好省去亲自蹚浑水的麻烦。谁知,呵,被甩了一身脏泥。”
叶钦作风一向强势,但从不草菅人命,对于手下的人表面严厉,实则奖赏分明庇护有加。佘有极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也消磨掉了他对灰阁全部的耐心。
天色将明,屋内炉火烧得很暖,叶钦敞怀斜靠在床头,眼底的炽火已渐渐平静,却仍有一团隐忍的怒意在躁涌:“他最好不要死的太早,最好被我找到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顾览坐在床榻另一侧,正借着烛火的微明快速翻阅一本古籍,指尖点着泛黄纸页上模糊的文字,停在了“霜女”那段上。“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掘地三尺,”叶钦道,“也要把他翻出来。”
顾览嘀咕一声:“竟然没有骗我”
叶钦皱眉:“你在看什么,过来。”
顾览没动,就像没听见一样。
叶钦自己朝他挪了过去,靠在顾览身后,揽住他手臂将那书抬高了一些:“嗯?”
“怎么了,”顾览回头看他,“哪个字不认识?”
“呲,”叶钦在他腰下轻轻拧了一把,“这个霜女,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顾览眼睛一亮,调转身体换了个坐姿,面朝叶钦道:“是在百忌吗,具体什么样子,是黑眼睛还是灰眼睛?”
叶钦抬起手腕枕在脑后,从顾览手中拿过书看了看封面:“冶魂志,这书可真够老的。”
然后他心口就被结结实实凿了一拳,顾览急道:“问你呢,在哪儿看见的!”
“你再打我?”叶钦瞪眼。
“你说不说?”顾览举拳。
“好好好好,和平一点,好吗馆主?”叶钦知道他心里有气,做了个停战的手势,“是在百忌城郊的一处村子里。”
那日叶钦在芥子村和无名少年交手后,并未立即离开。他绕到屋后跃上房顶,从残砖漏瓦间俯视着那少年,见他从柴房的干草垛里仔细地抱出一个少女。
少女紧闭着眼睛,身体极度虚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雪白的长发和透明般的皮肤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是一笼雾霭中的幻象,遇见日光便会烟消云散。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就像拥着自己的梦。
叶钦道:“那村子里残留着菩提子的气息,应当是有人短暂地保存过它,而后又落到佘有极手里。至于她的眼睛,我没有看到,你为何会在意这个?”
顾览敛眸静思片刻,最后恍然道:“叶钦,或许我们烦恼的是一直都是同一件事情。”
寒夜褪尽,却未等来曙光,山间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廉木撑着伞匆惶惶地跑进诊室,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水:“馆主,你快去看看吧,大门外面跪着个怪人,怎么赶都赶不走!”
烟华馆外雨雾磅礴,群山缥缈林海茫茫,那少年跪在其间,渺小如一粟。他依旧戴着破烂的笠子,身上却没有穿任何挡雨的衣物,似乎比前日见到时更加单薄了。
顾览将雨伞遮在他头顶,温声道:“先起来。”
少年抬头一看,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求你救救她”
“你先起来,”顾览道,“跪在这里会影响我其他的病人。”
少年咬紧下唇,低头向他一拜:“求你救救她!”
顾览撑着伞,叹了声气。一旁廉木急得咬牙:“你这人真是笨啊,我们馆主都说了不要影响其他的病人,你一直跪着不起还怎么去看你家的病人呐?”
少年“蹭”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跪得时间太久,膝盖酸痛难忍,双腿一软又要往下坠。顾览及时捞住他,道:“你是不是把她放在那边荒庙里了,带我过去吧。”
少年哽咽一声,眼睛湿润,却只是简单地重复着:“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