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把手机拿出来!”
许程业忙不迭的掏出手机,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抓了好几次才成功递给叶钦:“给给给你。”
叶钦不接,只是继续下指令:“打开你们学生会最大的聊天群,别让我说第二遍。”
许程业筛糠似的,迅速照做。
叶钦把他手机夺了过来:“下面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一个字都不能错,明白吗。”
办公室里,顾览掩着嘴轻声咳嗽了一声,许辉已经把第三根烟夹在手上,神情十分焦躁:“你不要跟我故弄玄虚,也别指望从我嘴里套出话来,有什么直接说!”
“这个不着急,我们还是先说清楚关于许程业造谣的事吧,如果主任可以让他撤回在论坛的所有匿名帖子,并且公开向我道歉,那么录音删掉也没有什么问题。”顾览气定神闲。
“你想得美,”许辉站起来,“既然是匿名的帖子,你怎么知道是程业发的呢,你有什么证据?话说回来,你要是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现在这么着急忙慌冤枉别人,早先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顾览知道许辉很快就会答应的,到时候他不仅要逼着许程业道歉,就连他自己也非道歉不可。许辉越是强横无理,他心理越是不着急,因为他看得出这个人在害怕。
顾览打断他的话:“证据我当然有,嗳,不要着急,先让我说完。就算录音没什么用,我手里还有点别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他走到桌前,将之前在保卫室录下的许程业那截视频放给许辉看,许辉草草瞟过一眼,竟然哈哈笑了起来,极其不屑地对顾览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也能算证据?我看你脑子坏掉了吧,谁让你去拍监控录像的,你这是违反校纪懂不懂,是要记大过的!”
顾览垂着眼没说话,手指点着屏幕往左边一滑,又是一段从监控上截下来的视频,画面上不再是机房,而是一间严肃又正规的考场,里面的学生都还穿着冬服,显然并不是最近的录像。
看着许辉那张乍喜乍悲的脸,顾览暗自一笑,悠闲地解释着:“不知道主任还记不记得,1月13号,去年期末考的第二场,主教404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坐的是谁?”
许辉眼神茫然,他可能不会去留意考场上每一个考生的位置,但是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个时间和那间教室。当时是他和一个别系的女老师一起监考,试题似乎偏难,刚发下卷子没多久,考场上就一片怨声载道,许辉注意到自己侄子许程业坐在第二排靠墙的地方,正一脸苦愁的抓耳挠腮。
这小子肯定没有好好复习,旭辉想。但是许程业今年可不能再挂科了,他的学分绩点过低,这次期末如果有任何一门少于70就面临被退学的危险。许辉有些着急,他走下讲台在考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转,每次经过许程业的时候,都扭头看看他的作答情况,但是许程业除了翻小抄和看手机之外,好像什么也不会做。
顾览当时没到半个小时就答完了全部的试题,他犹豫了下没有立刻去交卷,就在座位上转笔发呆。没一会儿他感觉有些不对,那个主监考官总是时不时站在他身后看他的卷子,一看就是好半天,难道是怀疑自己作弊吗?可是他没有任何可疑动作,总是这样看来看去也太夸张了吧。
真相十分滑稽,作弊的不是考生,反而是主监考员。
顾览发现后将卷子反过来扣在了桌子上,那时女监考员有事临时出去了半天,顾览等她一回来就立刻交了卷子,他抬头和许辉对视一眼,从那双神似老鼠的三角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憎恶和嫉妒。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成绩发下来后,那一门的单科成绩许程业竟然考了第二,在全班哀鸿遍野的分数中,许程业的80分显得尤为诡异。
“本来学校的监控录像只保留七天,但是像期末这样的重要考试就会特意保存得久一些,许程业这个位置就在教室左前角摄像头的正下方,照得清清楚楚。”顾览说着,又把视频播放了一遍,画面中他交卷离开之后,许程业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借口,把女老师支开了,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顾览的卷子折起来,送到了许程业的桌子上。
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答题,自然不会有人注意,没有人注意就不会有举报,不举报自然风平浪静。
许辉突然跳起来伸手去抓手机,顾览提早一步拿走了,退后一些笑了笑:“起先我没报太大希望,还以为视频早被清除了,还好我运气不错,很容易就找到了。我留了很多个备份,借用学校宣传部的邮箱,定时会发给全校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许辉一下子又坐回了椅子上,他不敢再抽烟,不也敢再翘二郎腿了,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学生十分可怕,像极了一个微笑杀人的魔鬼。
“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对不对小顾,你看,我就是脾气差了点,其实刚才没打算为难你的,”许辉强作镇定,脸变得奇快,他使劲扣了扣桌上的那个烟疤,显得非常焦急无助,“老师真的很不容易,工作压力大,刚才态度不是很好,跟你道个歉,那个你定的什么时间,还有多久,能取消吗?真的,求求你了,这个千万不能发出去呀。”
顾览怜悯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一连串不停歇地消息提示音,催命咒一般。许辉无瑕顾及,顾览打开手机发现是全校的学生会主群,许程业在里面发了好几条很长的语音。
顾览皱了皱眉,想看看这人还要作什么妖,随便点开一条,先被许程业杀猪似的嘶嚎吓了一跳,只听他后面抽抽搭搭崩豆似的地说:“本人许程业是狗屎,是杂碎,是人渣,是人间毒瘤,胆敢别打别打,我说我说,胆敢污蔑男神顾览,诋毁他的清白,罪无可赦,恶心得爹妈都后悔把他造出来,这种人留在世界上,真是人类的悲哀,是进化论的耻辱,是医大永远无法抹除的污点”
“本人许程业发誓论坛上所有关于顾览的帖子都是造谣,都是本人嫉妒心作祟,瞎编乱造胡几把扯出来的屎话,顾览为人清白正直,伟大善良,团结友爱,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好了,本人无中生有,本人心肠歹毒,本人道德沦丧”
“本人许程业对不起医大诸位校友,刚才那条说漏了一个词,不是顾览为人清白正直,是男神顾览为人清白正直,许程业愧对祖国的培养,愧对社会的宽容关爱,愧对顾,阿不,男神顾览的一再忍让,真是该死啊。”
“本人许程业在本月16号下午三点四十八分,于学校机房发的”
顾览没再往下听,短短几秒钟,学生会主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大家不单单是在讨论许程业逐一坦白罪行的语音,不断有人往上面发小视频,画面上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都高高举着手机在拍什么东西,好像就是在礼堂附近。
窗外一阵嗡嗡嚷嚷的喧杂声,越来越吵,顾览拉开窗帘,看见对面礼堂侧门已经叫人赌了个水泄不通,许辉也着急地转身去看,但是人实在太多,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是竟然有几个校工提着钢锯和钳子往里面跑。
视频里许程业全身赤裸,鼻青脸肿地瘫在一把正对舞台的椅子上,目光呆滞无神,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工具不明,但是好几个人轮番上阵都解不开,锯子和钳子都上了,就是弄不开,校工急得不行,一边遣散周遭的学生一边抓脑袋,但围观看热闹的人怎么轰都轰不走,手机镜头铺天盖地,快要怼到许程业脸上去了,宛如压顶的毒咒。
许辉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侄子,他拱着手哀求顾览,几乎要给他跪下:“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吧,怎么样才能撤回那些邮件?”
顾览云淡风轻地抬起手腕:“来不及了,只剩下半分钟。”
如果让许辉在近四十年的人生里选出最难受的一天,那一定是今天,如果要他再选出最可怕最恐怖的一天,也一定是今天。
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他的家庭与一切,全部被那半分钟的一滴一答炸碎,轰烂。
许辉主任竟忍不住在顾览面前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