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了瑞萱堂往西约莫盏茶工夫,眼前出现一面镜湖。
湖边杨柳婆娑,湖面荷叶田田,湖心有座八角亭以竹桥与岸边相连。
荔枝不太爱说话,那位穿桃红杭绸比甲的红枣却极善谈,指着亭子道:“这叫望荷亭,东面那处红瓦屋顶的院子是大姑娘的住处,叫清韵阁,旁边竹林后面是竹香苑,二表姑娘住着。”
杨妧放眼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下,红瓦映着绿树,甚是清雅。
沿着石子甬道往北走不多远,便见一座两进三开间的院落,白墙青瓦,墙头爬几丛蔷薇枝。
门前廊檐下挂一块蓝底漆面牌匾,上面写着三个描金大字“丛桂轩”。
红枣笑道:“太太的住处到了。”
杨姮奇怪地问:“我跟娘不住一起?”
红枣指着五丈开外,门前种着梅树的另一处院落,“二姑娘住疏影楼,原是夫人想着太太在京都恐有旧识,免不了走动往来,二姑娘以后也会结识朋友,两处住着更为便宜。二姑娘若不喜欢,回头我禀过夫人……”
“夫人想得很周到,这样安排就极好,”赵氏笑着打断红枣的话,对杨姮道:“客随主便,不过几步路,离得又不远。”
杨姮忙应好,“那我先到娘这里瞧瞧。”
红枣陪赵氏走进丛桂轩,荔枝则引着杨妧转而向南,再往西走过一座石桥,便见五六株黄栌。
浓绿掩映中,露出青灰色的廊檐和粉白色的围墙。
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去,两扇黑漆如意门虚虚掩着,廊下挂块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杨妧仰头看了看,自嘲地笑笑,“我只认得最后一个字。”
荔枝微笑,“是霜醉居,先前叫静深居,上上代国公爷曾把这里当作书房,有次醉酒题了这个牌匾,就改成这个名字。凡是来的客人,十有<八>九不认得这三个字。”
杨妧再看两眼,总算分辨出霜醉两个字的轮廓。
字迹虽潦草,笔锋却甚是犀利,起承转合间气势极足。
只停顿这一会儿,门内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有个小丫鬟探出头,清脆地唤声,“荔枝姐姐”,紧接着给杨妧行礼,“见过四姑娘、六姑娘。”
杨妧微笑着点点头,迈进门槛,见又有几个丫鬟匆匆自屋里迎出来,齐齐行礼。
“个高的是青菱、稍矮点的是青荇,”荔枝指着头前两人给介绍,随即板起脸,冷声道:“……老夫人既然把你们指派到霜醉居,以后要听从四姑娘吩咐,若有那种偷懒耍滑,或者欺负姑娘年纪小,不听使唤的,先打了板子,然后让你们娘老子领了家去,咱们国公府不养欺主的奴才。”
众丫鬟齐声应道:“婢子不敢。”
荔枝脸色稍舒缓,浅浅漾出一抹笑笑,对杨妧道:“瑞萱堂午正时分摆饭,尚有一个时辰,姑娘先歇着,若有短缺不足之物,打发青菱她们跟我说。”
杨妧谢过她,自有小丫鬟送荔枝出门。
青菱恭谨地问:“我已经跟厨房要了热水,先前严管事打发婆子将箱笼送进来,姑娘是要先洗漱还是……”
杨妧思量下,“你随我去整理箱笼,春笑和佟嬷嬷伺候六姑娘洗漱。”
青荇使唤着丫鬟们准备洗澡水,青菱则引杨妧走进西次间。
霜醉居是三阔带两间耳房的格局,因曾经做过书房,三间正屋均开有窗子,此时窗扇半开,阳光斜照而下,映得满室灿烂。
杨妧弯唇微笑,这个住处,她很喜欢。
丛桂轩里,赵氏关紧门户,也在收拾箱笼,杨姮坐在旁边满足地摩挲着腕间的羊脂玉手镯。
玉质温润滑腻,略带凉意,衬着她的手臂分外白净。
杨姮越看越欢喜,问道:“娘,您说这镯子得多少钱?”
赵氏瞥一眼,“之前你爹给我买过一只,花了四十八两银子,成色还不如这个好,我琢磨着至少得六十两。”
六十两!
杨姮低呼一声。
来之前秦氏给了她一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赵氏估摸差不多值五十两银子。
这玉镯竟比那对金簪还贵?
赵氏瞧着杨姮欣喜若狂的表情,叹道:“要说值钱,还得数六丫头的项链,猫眼石最难得……便宜都让三房占了,要是阿婉能来该有多好。”
杨姮压根没听到赵氏的话,她心里滚烫火热,脑子里想的全是进府来的所闻所见——雕梁画栋的屋舍,精美雅致的摆件,别具匠心的花园,成群簇拥着的奴仆,都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奢华。
要是能过上这种日子,她再无他求。
此时的正房院,张夫人微阖着双眼斜靠在东次间大炕的迎枕上,楚映跟张珮一人捏一把美人锤轻轻给她敲着腿。
张珮朝楚映使个眼色。
楚映不满地嘟哝道:“那位二姑娘看见镯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四姑娘还好,可袄子裙子都是前年时兴的布料,浑身一股子穷酸气,土得掉渣,真不知祖母接她们来干什么,是嫌家里太清静?”
“阿映!”张夫人腾地坐正身子,厉声止住她,“老夫人重病初愈,难得有娘家亲戚登门探望,这种话切莫再说。阿珮也是,你们跟杨家姑娘处不来没关系,可面上务必要过得去,不能丢了咱家的体面……左不过她们住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走了。”
楚映朝张珮挤下眼,又问:“那可难说,要是她们非赖在家里呢?”
张珮下意识地咬了唇,静静等着张夫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