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两人都看中了祖父的学生,新科进士杨信章。
秦蓉性子腼腆,羞答答地不知道要不要开口,秦芷先一步禀明祖母与杨信章订下亲事,半年后结成夫妻,恩爱有加。
秦蓉则赌气嫁给比她大十七岁的镇国公楚平为续弦。
两人从此交恶,再不往来。
楚平的原配留下一子一女。
秦蓉跟继女楚钰不太相合,时常为着鸡毛蒜皮的琐事较劲。
后来楚钰进宫,秦蓉生下楚钊,日子才慢慢安生。
楚钊八岁,楚平跟嫡长子双双战死在雁门关,爵位便落在楚钊头上,楚钰也擢升为贵妃,饱受恩宠。
楚钊娶妻张氏,生下儿子楚昕和女儿楚映。
楚昕时年十六岁,已请封世子,楚映年方十二,跟杨妧一般年纪。
去年腊月,老夫人秦蓉生了场重病,险些没命,得亏太医轮番用针用药,才把她从阎罗殿拉了回来。
病好后的老夫人突然想起多年未见的堂姐,辗转打听到在济南府,就写了信过来。
人在病中喜欢胡思乱想,加上年事已高,愈发愿意回忆从前。
秦蓉想见见堂姐的后人也是情理之中。
杨溥温声解释,“……我明年任满,本也想往京里活动。你们先去打听打听哪里房子便宜,早点置办好宅院,免得届时拖家带口没有住所。”
前世,杨溥调任京都,确实因为没有事先置办宅院,只好暂借在同窗一处闲置院子里落脚。
那处院子离护国寺非常近。
杨家姑娘乍乍进京没有玩伴,得闲就往护国寺听经,遇到了前去上香的陆知海。
求娶时,陆知海已经承爵。
二十刚出头的长兴侯,斯文儒雅风采卓然。
杨妧暗自欢喜。杨溥却不同意,打听之后觉得陆府没有规矩,陆知海没有担当。
是她瞎了眼,非要嫁。
想起陆知海,杨妧就对京都提不起兴致,现在又多了个楚家。
假如楚家重蹈覆辙,杨家岂不被牵连?
可这话又没法跟杨溥说,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楚昕吊在午门前,被活剐三千多刀,楚家家破人亡?
说出去谁信?
杨妧攥着荷包心事重重地走出书房。
一路走,一路思量。
前世,家里并没有杨婵。
父亲过世后,三房只有她跟关氏,一直跟随长房到处赴任。
进京时,她跟大伯父一家先去,秦氏跟关氏则要晚两年。
杨溥专程告假回济南府去接,顺便带了个男婴回家,说是抱养的弟弟,已经记在了父亲名下。
弟弟相貌随杨家人。
大家都说这是难得的缘分。
现在想来,弟弟十有<八>九是关氏跟杨溥的儿子。
回到偏院,关氏俯在炕边,手里抄一把剪刀正 “咔嚓”“咔嚓”裁衣裳,“再给你做两条裙子,裙子简单,三四天工夫就做成了。”
杨妧见布料已经剪了,没多说什么,将荷包放在炕边,“伯父给的,娘收着吧。”
关氏头也不抬地说:“你收着,我在家里花不着银子,你出门在外,总不能一根针一匝线都伸手跟别人要……”
赵氏不曾克扣她们母女的用度,月钱都是按月发,衣裳也都应季做,可多余的布却是一匹都没有,月钱也一文不多给。
这次进京又是赵氏领着,关氏不愿意杨妧受委屈。
关氏裁好布,抓起来给杨妧比试,“桃红的娇嫩、湖蓝的雅致,不用太花哨,裙角加几片兰草或者竹叶就行。你模样好,怎么穿都漂亮。”
杨妧打趣道:“我随了娘的好相貌。”
抬头,瞧见关氏眼角一滴泪,不由怔了怔。
她跟关氏素有不合,可毕竟是母女,她要远行,关氏总会不舍。
杨妧掏出帕子,低声道:“娘别难过,我想好了,不去京都。”
“去,为什么不去?”关氏扯过帕子摁摁眼角,“去了说不定能给自己挣个前程,留在济南府有什么好?杨姮比你大一岁,杨婉比你小半岁,有好亲事哪里轮得上你?别再说不去的话,否则娘不认你这个闺女。”
杨妧无言以对。
吃过晚饭,娘俩一人拿半幅裙裾凑在灯烛面前缝。
关氏人美手也巧,前世杨妧便是跟她学得一手好女红,这世做针线的时候不多,可十几年的功夫并没拉下,针脚匀称又细密。
关氏扫两眼,得意道:“你在针线上倒是有天分,大房那几个就是拍马追也追不上。”
“嗯,”杨妧随声附和,“长得也比她们好看。”
关氏“咯咯”笑得欢畅。
第二天,杨妧在家等到锦绣阁的绣娘量过尺寸,又挑选了布料,才匆匆赶到何家。
何文隽一身玄衣静默地站在洞开的窗棂前。
春风吹动,他墨色长发在肩头飞扬。
整个人被墨绿色窗框框着,宛如魏晋时期浓厚朗润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