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从北京到云南,天气一路变得格外妍丽,从车窗往外望流云浮动,一碧万顷。
火车开动的时候,窗外的景致或是满目翠绿或是林木错杂飞鸟一跃,形成一幕幕流动的盛宴。
这场盛宴定格在江有枝的相机里,葱白的手指按下“咔嚓”一声,成为永恒的存档。
她正在调试镜头的时候,相机里却突然出现一只男性白净的手。
“嗳,你干嘛?”江有枝把相机放下,看到陆仰歌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
“喏,黑咖。”他递过来一杯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江有枝端着咖啡喝了一口,她好像很久没有喝这玩意儿了苦得眉头皱起来,五官拧在一起,咳嗽了几声。
“要不要糖?”陆仰歌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谢谢不用。”江有枝接过餐巾纸擦拭了一下唇角,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陆仰歌拿出手机轻轻滑动手指看到许露发来的信息:“你疯啦?工作室那么多事情,你偏偏挑在这个时间点去云南?”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过,他回的是:“没有很忙。”
许露:“骗人吧你我听你合伙人说,三天两夜只睡了两个小时的不是你?”
陆仰歌低着头,眼睫遮住瞳色,沉吟半晌,回道:“别告诉她。”
许露:“略略略,活该追不到。”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陆仰歌收起手机,撕开桌上摆着的几包糖精,倒进她的咖啡里。
“等等,这里太好看了。”江有枝低着头在选照片,并没有注意到,再拿起杯子喝的时候,尝到了一丝丝甜。
她疑惑地抬头,却发现陆仰歌已经再次起身去买餐点了。
窗外,一只白色的鸟儿就在火车前掠过,江有枝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听到“吱吱”一声清脆的鸣叫,只是那一瞬间,落下了一支羽毛,缓缓飘进车厢里。
她伸出手,接住这根白色的羽毛。
形状很好看,羽毛柔滑,在手心中有些酥痒,好像自然给予的馈赠。
下午一点,后勤工作人员先让选手和评委组下车,道具有的在货运车内,需要等会儿才到。
昆明大概有三十五度左右,尤其是这个点的高温,一下车,江有枝就感觉一股热浪朝自己扑过来,阳光太刺眼,只能捂好头顶上的太阳帽,眯起眼睛适应这里的光线。
陆仰歌伸手想从她手里接过行李:“我来吧?”
“哈哈不用。”江有枝笑着说。
除了昆明火车站,他们还要坐两个小时的高铁,再转乘大巴才能到达大理。
一路的舟车劳顿,中途的用餐只能在车厢内解决,一行人到达民宿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左右了。
夕阳颓唐的暗色光透过来,江有枝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到满山葱翠之上,有很多错落着的白色风车,这些是用来风力发电的,好像懂礼貌的绅士,又像她曾经在荷兰看到的很有质感的油画,折射出明暗的光感,非常好看。
“好多风车,好漂亮。”她伸出手去,却只触碰到了玻璃。
陆仰歌轻笑:“你看那边。”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另一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盛开了满山的野杏花,在夜幕的灯光中,上方是一片从暗至明一点点渐变的天空,美得不像人间。
就在这一刻,江有枝心里才有一个如远处钟磬一般的声音敲打着的声音说:这才是大理。
一个被称为“艳遇之都”的地方
不是画入景,而是人入画。
他们的民宿就在洱海旁边,从这里的阳台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深蓝色的洱海,还有随风一跃而起的海鸥,叫声空明,从深蓝到浅蓝,从雪白到暗灰。
“有枝,我先去洗个澡,过一会儿你去洗吧?”
李绛君和她被分到一个二人间,一边换拖鞋,一边说道。
“嗯,好的。”江有枝点头道。
两人都洗漱好了,晚上是供大家休息整理的时间,李绛君和江有枝坐在阳台的藤木椅子上,吹着迎面而来潮湿的海风,觉得凉爽又惬意。
“下来吃鲜花饼。”一条信息发过来,是陆仰歌。
江有枝转头问李绛君:“他们准备了一些鲜花饼,要一起下去吗?”
李绛君摇头:“我一般晚上六点半之后就不吃东西啦。”
于是江有枝外面套上一个比较薄的外套,穿上民宿提供的拖鞋,走下楼梯。
选手的房间在楼下,路过楼梯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几个选手讨论的声音:
“我们这次的评委其中有个贼好看的女的,好像才二十三?什么来头啊?”
“以前央美的,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前段时间应该是出国了吧,最近才刚刚回来。”
“啧,能进评委组,怕不是睡来的。”
“这还真不是北京的几个叫得上名的老集团,其中有一家就是姓江的。人家打出生起就含着金钥匙,这种资源还不是唾手可得?我们啊,还得慢慢熬。”
“我呸!搞艺术的用权势压人,这女的人品也不怎么样,还能当评委?”
江有枝就站在他们楼梯的上方,听到这段对话,手指捏紧了木质扶手,说不愤懑是假的。
虽然杨教授曾经跟她说过,“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但是当一个人的成就不能服众的时候,或者明明已经达到了这个成绩,别人却用各种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来否定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无力感。
江有枝微微抿了抿唇,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上去唇舌交锋反倒是不理智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楼下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你们到底了解过评委组吗?江有枝在柏林美院,是以第一位华裔优秀毕业生的成绩毕业的。不说其他的,你们这些人,交换生资格都拿不到,还有空来说别人?”
选手几个互相都至少打过照面,自然也叫得上名字。
简澄九皱着眉,说完这段话,轻哼一声,走下楼去。
几人见状,也悻悻闭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各自回房间了。
江有枝站在原地,看向自己的消息记录,她和简澄九的聊天框还停留在那句对方发过来的“姐姐,可不可以原谅我”。
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她走到楼下去。
“小枝,新鲜出炉的鲜花饼,特地给你留着的!”陆仰歌用牛皮纸包着两块玫瑰鲜花饼走过来,“快尝尝。”
“谢谢”江有枝接过来,尝了一口。
酥脆的外皮层层叠叠的,口感很有层次里面是香甜软糯的玫瑰味酱料,味道清甜不腻人,一抿好像舌头都要化掉了。
“好吃吧?”陆仰歌看到她满足的表情,也跟着笑起来。
“好吃。”江有枝嘴里还塞着吃的,说起话来有些含糊。
楼下聚集了很多游客,都在买鲜花饼,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了门口的老榕树前。
对选手的第一次考核将于第二天中午进行,规定时长两个半小时,地点是洱海旁边的那块草坪,现在有人在那边搭建台子,摆上座位和摄像机。
也许是看到江有枝过来了,齐颂抬起头,一边忙活一边说:“小江啊,让你男朋友过来搭把手,这儿忙不过来了。”
江有枝愣了一下,陆仰歌低头去看她的表情,也没有动。
“来啊小伙子,过会儿请你吃饵丝。”齐颂抹了一下头上的汗。
“来了齐教授。”江有枝和陆仰歌一起走过去。
“姑娘也可以,过去帮他们摆凳子和画架。”齐颂说道,“小伙子过来,爬到上去,把这个气球栓到上面。”
陆仰歌点头,顺着爬上去,抬起头去打结。
和江有枝一起摆凳子的那个女孩儿叫水妹,是白族人,眼睛非常大,笑起来形成两个月牙的形状。
“你也是跟他们一起,从北京来的?”水妹问道。
“嗯,我是。”江有枝点头,“你呢?”
“我就在这边边儿上,帮我爸妈给民宿打扫屋子,做做饭什么的。”水妹弯起眼睛,回答道,“北京好玩的多吗?”
“很多的,但是昆明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很美。”
“我也认识一个男人,是从北京来的。”水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起来,脸上也红扑扑的。
一般小女孩儿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都是在想情郎了。江有枝揶揄她:“什么男人啊?帅吗?”
“可帅,他还是个军人。那次街道上有几个混子过来砸我们店,赶巧碰到他们在里头吃饭。把枪掏出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吓着了,一问才知道是边防的战士。”水妹说着,眉梢跟着扬起来,“你知道吗?当时那几个混混吓得都快尿出来了。”
江有枝看到她眼里流动的情愫,笑道:“真厉害啊。”
水妹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微抬了一下脑袋:“嗯,很厉害。我跟我爸妈说,我以后也要嫁给一个军人。”
她说了一个“也”字,是因为这里的边防战士有的几年都没机会回家,所以干脆留在这里娶妻生子。
这座艳遇之都,成全了那么多段爱情。
二人把凳子摆好,水妹朝江有枝说道:“要不我们留一张合照吧?我刚才在民宿门口就看到你了,说这些人里,你长得最好看哩。”
她说着,举起手机,背对着洱海,留下一张照片。
“我可以发在朋友圈里吗?”水妹问道。
“哈哈,当然可以。”
水妹朝她招了招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次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发现身后那个很高的上面,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正在系彩带和气球,注意到她们在合照,却将脸微微侧过来,目光聚焦在那个很好看的女孩儿身上,眼神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