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京都的冬天变得格外冷,江有枝要裹一层羊绒毛衣,再裹一层大袄才能出门,就算是围了厚围巾,戴好了毡帽,还是被扑面席卷来的生冷大风刮得脸有些干疼。
她低着头,用手捂着帽子,飞跑上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启兴军校。”
“好嘞。”京都的司机热情,瞥见后座上的小姑娘脸被吹得红扑扑的样子,揶揄道,“小花儿,去见男朋友啊?”
江有枝本来脱了手套,在朝手心哈热气,这会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
“男朋友在启兴军校,未来可大有前途咧。”司机友善笑道。
江有枝也乐得和他攀谈,一路上二人侃了不少话,到启兴军校门口的时候,打开车门,低下头,闭上眼睛,一鼓作气跑到保安室。
——暖和了。
江有枝随便挑了个椅子坐,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拿出手机看他们的聊天框。
消息是一小时前发的:“我过会儿就到你们学校啦,就陪我吃个饭好不好?拜托拜托~”
没有后续。
启兴军校的管理非常严苛,学生只有在周天下午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出校门,于是每到周天十二点,校门口总会见到在等男朋友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身上总算有些暖和了。
江有枝看了看表,12:07.
对方没有回复。
江有枝很少给沈岸打电话,不是因为不想打,而是因为他经常不接。他训练的时候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有什么事情她就直接在微信上给他发过去,他看到了就会回。
窗外寒风凛冽,在玻璃上结了一层冰霜,偶尔能听到风猛撞上来,发出“哐哐”的响声。
她给沈岸发了句“我到啦”,随后无聊地翻看手机屏幕。旁边几个保安在聊天,声音很响,嗡嗡的,把整个保安室喧嚷得很嘈杂。
点开相册,一个私密文件夹里,保存着他们仅有的几张合照。
沈岸不爱拍照,每次拍照的时候,总是紧抿着唇,眉头微拧,显出几分不耐的感觉;反倒是她,笑容很灿烂,好像永远是开心的,每一张都是这样。
他们在一起那天拍了一张,他睡着的时候她偷偷给他们拍了一张,还有一张是朋友们的合照,他们站在一起——这三张照片,是她的宝贝疙瘩。
保安室的说话声“嗡嗡”响个没完,江有枝点开《Midnight Fantasy》,是她很常听的歌,歌手用活泼慵懒的曲调来唱深夜和失眠,声音调大,还是不能掩盖保安们的声音。
江有枝看着空空如也的聊天框,鬼使神差地想到,当她在他面前说个没完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想她?
她连忙用手拍了拍脸,扫去那一瞬间的失落感,攥着手机,等沈岸的电话。
直到她看到一个人走进保安室,江有枝从座位上弹起来,上前几步:“陈延彻!你一个人出来的吗?沈岸呢?”
陈延彻看到她,先是惊了一下,而后换上个比较尴尬的笑容:“哥还以为,你没来。”
“你说清楚点。”江有枝秀眉一皱,脾气就提上来了,“有什么话儿,只管说。”
陈延彻连忙双手合十放在前胸,上下摆了几下:“姑奶奶,我说了,你可得冷静——哥他,他刚走。”
“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
江有枝立刻拿出手机,一边给沈岸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刚想推门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侧过头看向陈延彻:“和谁?”
陈延彻心里“咯噔”一下,磕巴着答道:“小、小九。”
江有枝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陈延彻立刻走上前来,帮她推门:“有枝姐,我送送你吧——您消消气,消消气。”
这会儿正在饭点,路上车流量很大,堵了一截又一截,陈延彻坐不住,斜着眼去偷瞄江有枝的表情:“有枝姐,今天是小九的生日会嘛,你也是知道的。”
江有枝手肘搁在窗沿,用手背托着脸,轻笑一下:那她还确实不知道。
“她下周四的生日,为什么放到今天来过?”
陈延彻被问得噎了一下,随后立刻投降,闭嘴不再说话了。
江有枝眼神放空,看着立交桥上车水马龙的京都,觉得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远方的天空和那个傍晚的天空重合,她小心翼翼地捧上自己做了很久的一瓶千纸鹤:“你去上大学之后,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这个是我折的,好看吧?”
她帮他把千纸鹤挂在窗户前,后来有一天没有关窗户,被风吹走了大半,至于剩下的——
江有枝记得,她很怕听到沈岸亲口说“扔了”,于是抢先道:“我帮你扔,我帮你扔!”
几个月的心血,假装没事人似的,通通倒进垃圾桶。
觉察到眼睛有些湿濡,江有枝后知后觉地从回忆中抽身,侧过脸去,延长呼吸,胸口闷闷地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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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枝姐,到了!”陈延彻松了一口气似的。
江有枝下车,在寒风中抬头看了一眼,这里是环球国际酒店,处在一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大学城旁的商业区,来来往往有不少年轻人。
陈延彻按下电梯,第20层,因为简澄九是二十岁生日。
快到楼层的时候,陈延彻才突然地反应过来,刚才江有枝是在等他按电梯,所以——
“有枝姐,小九她,她不会没有邀请你吧?”陈延彻“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一阵后怕。
江有枝大方点头,抬起眼,杏眸瞥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真没邀请啊!”陈延彻跟上她的脚步,心里默念着“上帝保佑”。
门被打开。
包厢里人声一下子静了,某首歌的音乐伴奏还在响着,暧昧的灯光时明时暗,折射在高脚杯里晃动的香槟上,倒映出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