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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梁霁

作者有话要说:新更送上~~  梁霁回到公寓后将西装外套往玄关一挂,打开冰箱,倒了一点威士忌。他伸脖小啜了几口,随后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盒烟。烟是俄罗斯进口的细条烟,抽起来不沉,淡得很。烟星的微光在他指尖几经明灭,吞吐了好几口,他才觉得太阳穴不那么疼了。玻璃杯里的威士忌慢慢少了,他转身又斟了些。忽然,手机屏幕亮了。  他拿起挂在玄关处的外套,走出了公寓。纽约二月的夜里,天寒地冻。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相较白日稍显空荡的街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初产生在美国设立分公司的想法时,他心中就一个目的地,纽约。这个决定,他告诉了公司律师万页清和师兄罗琼生。琼生家中一直有出国的传统,他叔叔八十年代便从上海去了加州念书,之后一直在曼哈顿一家建筑公司供职。分公司刚起步的时候,琼生的叔叔带着几个信得过朋友在七大道附近的狭窄办公室里埋头猛干,才有了公司今日麦克马伦大楼一整层的办公区域。那时梁霁只觉得纽约分公司会是一个很好的备选,公司在他手底下静静存在了四年,却不想,成了拯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霁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烟,躬身点上。他猛吸了几口,不觉有些呛,咳嗽了好几声。东区附近的夜晚,路灯昏黄,偶有行人。  “It’s you! How are you? It’s been a long time since we first met!(是你!最近怎么样?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了。)”梁霁的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身,撞进一对湛蓝的眸子。  “Oh hi, umm….did you happen to know that you’d given me a wrong number.(哦嗨,嗯……你知道你碰巧给了我一个错误的电话号码吗?)”梁霁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  “Then it must be fate that we met again.(那,一定是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她的唇角上扬,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  “Sure it is.(肯定是的)”不知为何,望着她的星眸,梁霁的脸有些发红。  “Why are you blushing? Nothing to be ashamed of. (你为什么脸红?没什么丢人的。) Just because we slept once doesn’t mean we ’t be friends.” 她咯咯笑起来,好像在说一件寻常地不能再寻常的小事。  “Oh really? Then why ’t I h□□e your real name fod’s sake?(真的是朋友吗?那我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真名。)”梁霁靠近她,下颚勘勘就要贴上她的鼻翼。  “Boy, you h□□e to earn it.(这是需要赚来的。)” 她轻轻一耸肩,竟也毫无畏惧地迎向梁霁。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  “How?” 梁霁问。  “Do you h□□e any activities to do this evening?(你今天晚上有其他事做吗?)” 她道。  “I o fetch a package from my office, kinda important.(我得去公司拿个比较重要的包裹)” 梁霁将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Would you like to see a show with me? My friend had ditched me. It starts at 9.(想和我一起看剧吗?朋友放了我鸽子。晚上9点开场)” 她湛蓝的眼睛在寒夜里闪着光。  梁霁看了一眼手表,8:35.  “Screw it. Let’s go.(去特么的包裹,咱们走吧。)”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身对她喊道。  “My name is Julie, Julie O□□an. (我的名字叫茱莉,茱莉·奥斯曼)” 茱莉上车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道。  梁霁到了剧院所在的五层小楼,忽然意识到这是之前公司里的同事们一直在讨论的先锋剧。和一般老少咸宜的百老汇不同,此剧入场的人数有限,一场只能有十五人,剧集持续整整三小时,观众作为剧集的窥探者,可以和演员产生互动。梁霁瞟了一眼剧院大楼内的疯人院布景,心想今天晚上估计不会轻松。他在入场处喝了一杯沿蘸着白糖的葡萄酒,分到一把钥匙,随后就被穿着护士服的护士单独领去了一间放着中空相框的房间,而茱莉则坐在入口的凳子上笑眯眯地等着来将她领走的护士。  梁霁在房间中踱步了几秒,房间西面的门忽然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公主裙摆的年轻女子。她栗色的长发蓬松地披散在双肩,伸手轻轻握住梁霁有些冰凉的手背。梁霁跟在她身后,随她进了一个更为狭小的房间。房间被红色的丝绸包着四壁,修葺精致,看起来像是女子的闺房。  “ I show you something?(我能跟你展示些什么吗)”她指着房间架子上摆放着的一堆人形娃娃道,“Whie is your f□□orite?(里面哪一个是你最喜欢的)”  梁霁伸手,挑了一个他觉得还行的人形娃娃。  “This one is my f□□orite. It looks like a queen.(这个是我的最爱,它看起来像一个女王)”年轻女子随后弯腰坐下,在梳妆台前轻轻梳着头发。  “ you do the back?(你能帮我梳后面的头发吗)” 她忽然将梳子递给梁霁。  梁霁微怔,接过梳子,轻轻为她梳发。在他三十多年的枯燥生命里,他从来没有摸过除了黑色以外的头发。栗色的发丝轻轻地摩擦着他的手心,闪着柔光。  “When was the last time you got dressed up to go out with someone?(你上一次为约会打扮是什么时候?)” 她忽然问。  梁霁只觉得一记重拳闷声砸在他的胸口,愣了半响,他讪讪答道,“I ’t remember. A year ago? Or maybe 2. (我记不得了,一两年吧。)”  “When did you first fall in love?(你第一次坠入爱河是什么时候)” 她又问。  “When I was 18.(我十八岁的时候) ” 梁霁静静道。  “How do you know you’re in love?(你是如何知道自己陷入爱河的)” 她问。  “Special, strange, unlike anything else. I fell for her before I knew. (很特别很奇怪的感觉,不像任何其他感觉,在我知道自己爱上她的时候我已深陷其中)” 梁霁眼眶红了。  “H□□e you ever said you didn’t love someone you really did?(你有没有对你爱的人说过你不爱她)” 她问。  “Yes.” 梁霁点头,“It was stupid.”  “How did you feel when it happened? (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她问道。  “Sad, extremely. (悲伤,非常悲伤)” 之前的自己有多狼狈、当时的心被撕裂成什么样子,似乎都成了梁霁记忆中的几幅碎片。可那种心痛的感觉,一直在,从未消失。  “I’m eo marry a prince.(我和一个王子订婚了)” 女子凝视着镜子,静静道。随后,她塞给梁霁一张破碎的纸条,领他去了另一个房间。这出戏里,好几个场景都是梁霁独自观看的,他从未想过他会为戏剧着迷,因他总觉得那些都只是编造的故事而已,不值得浪费时间。可当故事中的红女皇独自坐在镜子前吃着药、发泄着情绪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他从不是一个愿意和人分享心事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心。如果这一切重来一遍,他确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那些心碎、心死、无人理解的瞬间,似乎都融化在了他眼前正在发生的剧里。搬来纽约之前,他坚信只要自己远走高飞就能挺过去,这一切就都会过去,但不论他多么不愿意承认,他心中诸多的忐忑和不安从未离去。路到了尽头,他还是一个人。  故事的结尾,最后出现的护士将梁霁领到一间房间,将桌上的空杯倒上热茶,劝梁霁饮下。梁霁忍住几欲落泪的冲动,将热茶一饮而尽。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一头栗发齐肩的茱莉露着笑意,腰肢柔软,缓缓朝他走来。他们一起走到剧院门口,梁霁招手为茱莉打了cab。茱莉上车前,梁霁伸手,道:“Your phone.”  茱莉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梁霁。梁霁迅速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通讯录,递还给她后,帮她阖上车门。他退回到人行道,朝茱莉打了一个手势“Call me”的手势。  茱莉在车里大笑,一个劲摇头。  梁霁也跟着她一起大笑,望着她的计程车离去。他忽然觉得,他这辈子最疯狂的决定,未必真的疯狂。时间大浪一个翻涌,推着他向前。纽约这个看起来冷漠地有些不近人情的城市也有温暖的时候,而他所需的,只是在这个注定孤单的城市里找到一丝的归属感就够了。  握在手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梁霁莫名激动地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的是琼生。  “琼生,怎么了?”他问道。  “阿霁,我们比稿成功了!”琼生在电话里大喊,“你是没看到我前上司气得登天的鼻子,去特么的城建,哈哈哈。”  “太好了,这一单够你们开张到明年了。”梁霁笑道。  “你还会回国吗?”琼生问道,“阿霁,我叔今年过年回来,你会跟他一起吗?”  “我暂时不会。”梁霁道,“我国内房子都卖掉了,回去没什么意义。”  “那……”琼生顿了顿,道,“你父母怎么说?”  “我爸,他说这辈子不会原谅我。”梁霁笑得有些凄凉,“说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因为之前那件事吗?”琼生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光那件事,之前很多事,他都不满意我吧。”梁霁静静道,“我没活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  “那你妈呢?你妈总要回去看吧。”  “看我妈怎么想吧,她如果想来看我,我给她买机票。”  “唉!你这个倔脾气,哪有跟父母吵架还老死不相往来,一走了之的呀。”琼生哼道,“你看我妈整天敲锣打鼓拉我起床,不让我睡个好觉,我每天一肚子起床气,更别提她生怕我找不着媳妇,都把我的简介挂到人民公园的相亲角去了,我不都照样好生伺候着,中国人的孝道摆在那里。”琼生道。  “你说得对,但我也需要时间消化。”阿霁道,“如果说我从上一段感情中学到些什么,那就是任何关系,哪怕是亲情,也需要经营。一旦超出双方的底线,都是冲向地面的过山车。”  “感觉老天确实对你严苛过了头,”琼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但是相信我,这一切都不会白费。”  “哈哈哈别跟我来心灵导师那一套。”梁霁笑起来,“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你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单纯就是用来浪费你时间的。”  “听起来咋这么黑暗,你在纽约没事吧?”琼生在电话那头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我能有啥事。”梁霁哼了一声,“哎,你在国内看剧吗?”  “什么剧?美剧?电视剧?”琼生问道。  “戏剧。”梁霁道,“我发觉戏剧还挺有意思的。”  “诶呦喂我的妈,阿霁。”琼生一个劲摇头,“心理学上说把一个人放在陌生的国度一段时间,巨大的文化冲击能将一个人的精神摧垮,看来是真的。”  “我说真的,戏剧挺好看的。”梁霁没有理会罗琼生的贫嘴。  “我小时候就跟外公在北京看过《茶馆》,看到一半打呼噜,囧得我外公连用耳光将我一把扇醒了。”琼生道,“对了,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林纾曼生了,生了一个女孩儿。”  “哦。”梁霁淡淡道。  “心痛不?”罗琼生贱贱道。  梁霁大笑起来,一个劲摇头。  强颜欢笑是作给周围人看的,他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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