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派出了暗探,时刻紧盯慎王的一举一动。
“好。”秦妗睁开眼,“我们也该回家了。”
一壶徐徐升烟的温茶渐渐发凉,碧玉珠帘后对坐的二人依旧沉默不语。
“这么说,你和慎王做了约定,他真愿将摄政一事拱手相让?”
秦相眼神深邃,盯着面前平静的秦妗,终是发问。
“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废除双腿之举过于冒险。慎王的确难成大器,不足为惧,倒不如与之合作,反而可以减少我们的阻力。”
他引以为傲的独女可从来不是这般谨小慎微的性格。
秦相微微皱起了眉头,叹道:“妗儿,你可知养虎为患?”
“父亲放心。”秦妗不卑不亢,坐得挺直:“慎王一事,我自有分寸,定不会生出乱子。”
沉吟片刻后,本着对她的信任,秦相还是放弃了追究这番怪异的行为,默认了她的任性妄为。
看着眼前出落得明眸皓齿的嫡女,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欣慰:“此次来去,你也着实疲惫,看着都憔悴了几分。接下来的几日就在府中好生歇息罢,也与你弟弟亲近亲近。”
本来还勾出了浅笑的秦妗听见最后一句,唇角缓缓扯平,眸中逐渐冷淡。
一个咿咿呀呀的白胖娃娃,和那个许姨娘一同,天天就只知道吃喝睡,就像是被圈养的宠物,她有何必要去亲近?
他们是能替她解除现下的烦恼,还是能让秦家的未来更加稳当?
“知道了。”
秦妗生硬地答毕,起身离开,礼节挑不出一丝瑕疵。
怔了怔,秦相有些无奈,低语道:“妗儿虽好,但终究……”
终究过于冷情,目的性太强,野心太甚。
但他是个做父亲的。
他是她全力抱了胳膊,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奶声奶气唤着的爹爹。
当年,他蹲下张开怀抱,把小小的女娃纳在臂弯中,眯眼笑着把她举起转圈时,就生出了一个永生不变的念头。
那便是,凡是爱女想要得到的东西,做爹爹的,岂有不予之理。
回了自己的闺房,秦妗这才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恢复了些许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女娇憨,软软倒在美人榻上,再也不想动弹一分。
屋里燃着她最爱的玫柑果木香,雕花小窗微开,送进缕缕清凉的微风。
床帘边挂着的小铃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伏在榻上,细腰陷出一段美妙的弧度,白玉般的手交叠在颌下,浅浅阖眼,有如一幅色彩浓烈的秋棠春睡图。
就算单看那抹轻启的诱人红唇,便也是心跳加速的感觉。
巫清进门见了这番美景,也不禁放轻了脚步,不忍扰到主子的小憩,打算再度悄悄掩门离去。
谁料秦妗的耳力极好,已经察觉有人进来,略微沙哑道:“何事?”
“主子,刚才有宦人前来,说是四日后,皇太妃在御花园设宴,请您前去一叙呢。”
原来是姑姑邀她进宫去。
秦妗眼皮也不抬一下:“嗯,还有何事?”
“但三天后便是夫人忌日,巫清便想问您是否需要推辞掉宴会?”
秦妗默了默,片刻,从容说道:“这哪里冲突。照常赴宴便是了。”
母亲早逝,那时她还小,也记不得什么所谓的娘亲模样。
只知道出殡之日,她身着粗糙的白色麻衣,双眼懵懂,被大人们按在灵堂前磕了好多个响头。
人群来往,只有几个雇来专门哭丧的婆子嚎叫得最大声。
那时,还是个将将晋升为翰林院小官的秦父红着眼,摸着她的小小发髻,有些哽咽,喃喃道:“妗儿,你从此,便没有娘亲了……”
别哭了。
没关系。
毕竟,她也不记得有娘亲是个什么滋味。
独自学习女红,独自上床睡觉,独自进食甜点。
独自学习管家,独自应对贵女,独自置办妆奁。
反正她很坚强,她有足够的勇气来保护好自己。
不需要疼爱的娘亲,也不需要知心的姊妹。
毕生她之所求,只是一个安心的地位。
能够让她就算没有娘亲,也不会被任何别家的小女欺辱的地位。
风大了些,吹得床前小铃一阵乱颤。
秦妗回过了神,忽然记起来眼下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没有做。
半晌后,正懒懒躺在桦树下晒太阳,吃着芙蓉酥的卫岐辛动了动身子,睁眼向旁侧的小案看去。
只见小案上除了几盘精致点心,却多出了一枚由布帛所制的小小枫叶。
这枚淡红色的枫叶状信笺折得一丝不苟,静静躺在倾泻的夕阳下。
他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一片死寂。只能听见黄昏时分的归巢鸟儿在啾鸣。
卫岐辛探手拿过小枫叶,打开一看,唇边若隐若现的笑纹顿时逝去。
这个女人…居然还专门来提醒他今天之内必须撤去不必要的家奴,认真执行吃喝用度减半的约定…
而且,堂堂慎王,今晚要被逼去书房练字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