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间并不算大,闭上眼睛后听觉功能被放大到极限,不疾不徐节奏规律的脚步声清晰传入唐锦的耳朵,力道不重,却步步如同踩在她的心尖上。
背后妄议君父心胸......嘲讽新太子工具人......暗斗新外戚周氏......
唐锦在脑子里飞快总结一番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肩疼心凉。貌似任何一条单拎出来,都足以被灭口。
“别装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脚步声在床前停止,下一刻,唐锦就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坐到床沿上,霎时间只觉一阵头皮发麻。电光火石间,一个机智的念头蹦了出来:他不会是在诈我吧?
昏沉的光线里,江鸿瓒凝视了好一会儿继续装睡不做反应的某人后脑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掠过心头,连带着手关节微酸发痒,非得揉捏点什么才能解痒痒。
“被角都快被你咬破了,很疼?”江鸿瓒幽幽出声打破僵持。
唐锦忍不住心里默默骂了句某种植物。大意失荆州!只顾着闭眼睛,忘记把被角抻平!
“殿下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唐锦撩起眼皮,尝试着扭动脖子看向他,意料之中牵动了伤口,疼得字字裹挟着冷气,遂放弃,吊着口气儿气若游丝道:“请殿下见谅,我不是装睡,就是疼得睁不开眼睛。”
诡辩!
江鸿瓒信她才有鬼,但看她说话都吃力的样子不似作假,便心生恻隐,毕竟人家是为了救自己才伤成这样。
“既然将你安置在此,就没什么不敢让你听的。”江鸿瓒的目光落在唐锦仅着一件秋衫的肩背上,为了不压迫箭伤,她暂时只能趴着休息。
的确是挺遭罪的。屋里光线虽暗,他眼力却很好,距离又这么近,自然不会错过她满头的冷汗。
“就不打扰你静养了,待你伤势好转后咱们再好好谈谈。”察觉到床上之人身体崩得越来越紧,甚至在微微颤抖,江鸿瓒终于良心发现,施施然起身朝屋外走,同时不忘吩咐候在堂屋的羿安将近身伺候唐锦的婢女叫进来。
厚布门帘子被打开放下,再度隔绝了堂屋的光线,由那人带来的威慑感瞬间消散无踪,朦胧烛光里,唐锦控制着力道缓缓放松身体,长舒一口气。
十五岁,放在现代,也就是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屁孩。而刚刚那位,啧啧,气场强得让唐锦恍然觉得面对的是她杀伐果决六亲不认的老部长。
世界都变了,壳子都换了,还是逃不过被老部长支配的恐惧么?
这一刻唐锦的心情有点复杂,非要用词语表达的话,应该是悲催与庆幸兼具。悲催在于没想到老部长在她心灵深处投下的阴影如此之大,与此同时庆幸的是,这份“阴影感”反而成了她冒然闯入这个世界之后最熟悉的慰藉。
但是!但可是!“阴影感”寄附的对象为什么偏偏是江鸿瓒?为什么!
稍微读过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太子这一行当,绝对稳居高危职业榜前三。
榜一是谁?
必须是废太子啊!
纵观历史,形形色色的太子爷,甭管是被动被废的,还是自请让位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江鸿瓒,又是个中翘楚,集大成者。跟皇帝老子置气自请废位,求仁得仁?不存在的!皇帝老子反手就以私下结交朝廷重臣的罪名将其废黜。
不得不说,一系列骚操作,堪称将不作不死发挥到了极致。
你说他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拉了个更倒霉的做垫背。
从不受宠的太子妃,沦落成依然不受宠的废太子妃,再堕落到仍然不受宠的灵魂肉/体组装版废太子妃,如果太庙诸多英灵不显,唐锦谨代表自己和原主每天问候江家祖上男性成员一百遍!
“姑娘,你是不是疼得厉害?”采青蹑手蹑脚走进梢间,将另一盏油灯也点亮,室内顿时明亮了不少,让她一眼就看到了摊趴在床榻上了无生气一般的唐锦,吓得三两步奔上前来,小心翼翼摊上她额头,触手可及一层细密的冷汗,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唐锦发散得过远的思维瞬间被扯了回来,一边倒抽凉气一边宽慰道:“我没事,你别着急。帮我,擦擦汗吧,黏腻腻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