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在一起生活,还不知道要给于秀多少这样的机会。原平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坚定地拒绝了结婚之后不搬出去的要求。
不管脑子里怎么样思绪万千,兜兜转转,原平还是到了家。
已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随便往周围看一两眼,熟悉的记忆就会浮上心头。
门口的早餐店还是上学时候吃的那一家,只是价格跟着这几年的物价一起涨了不少。原平还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吃这一家的榨菜肉包。为了给自己抢那一家的热乎包子,母亲经常很早就起床,冲到早餐店给他买。
原平出神地想,不知道突然从哪一天起,自己好像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种包子了呢。
他慢慢想着,脚步不自觉就走到了那一边。早餐店关门比较早,老板看见原平,夸他今天运气还不错,正好赶着个末尾。
原平买下了最后一个肉包,拿在手里。包子在蒸笼里放了许久,拿拿放放,早就已经不烫了。他掀开塑料袋,咬了一小口。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同了,总感觉没以前的好吃。可具体是哪里不同,原平自己也说不上来。
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了新的,原平和他不熟,只好掏出证件进行访客登记。住了十八年的家,突然又要作为陌生的访客登记进入,有点说不出来的讽刺。
老式电梯嘎吱嘎吱响过几回,原平来到了家门口。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倒也不着急进去——每一次来于秀这里,他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好心里准备,不过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作用。
所以他也没开口喊人,只是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防盗门。防盗门是蓝色的,因为使用的年份过于长了些,本身的质量也不是太好,蓝得斑斑驳驳,边角的地方都是铁锈。
原平的视线无意识地上下移动着,好像在寻找这什么。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看着一个地方不动。
那是防盗门的右下部分,那里的铁锈最早脱落下来,黑黄的一片,不太好看,倒是很适合用些彩笔画画。小时候的原平,拥有不了太多的时间和金钱来进行别人会做的课外活动,所以这就是他童年中难得的乐趣之一。
高大的男人俯身蹲下,凑近那一片小画仔细地看。因为年份过于久远,色彩都快退干净了,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一点细节。
红绿色的水彩笔,在焦黑的底面上画出些抽象的线条。零零散散勾画的,是一家三口手牵着手的画面。
蹲了一会儿,原平的腿有点麻。他发觉自己这样蹲在家门前,好像有点鬼鬼祟祟。往来的邻居或许早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用视线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他。
不想被当成奇怪的人,原平收回思绪,伸手敲了门。
“妈,是我。”
门敲了好几下,他又伸手按了门铃,里面却没人回应。原平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觉得奇怪,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个电话,无人接听,门里面却传来了母亲的手机铃声。
原平担心母亲是出了什么事情。于秀身体一直不好,一个人在家,如果摔着碰着哪里,都没个照应。
他心里着急起来,开始大力地拍着门板,甚至连手掌拍红了都没意识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于秀终于打开了门。原平家的门是分成两层的,打开防盗门之后,还有一道铁门。于秀只用钥匙开了外面那一扇门,她自己人还站在里面,母子俩隔着扇铁门对视。
原平看见她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妈,原来你在家啊。怎么不出声?我叫你好久你都不应。”
于秀看着他,却不打开里面的那道门。女人的脸色有点诡异地苍白,就那么站在门后面,手紧紧抓着铁门的栏杆。
母亲一直盯着他,眼神意味不明,让原平有点困惑。
“妈……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于秀的眼神里蕴含着强烈的恨和厌恶,却又有着一点点稀缺的爱。这两种感情矛盾而复杂,似乎不可能共生存在,所以原平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的解读是否正确。
然而任何一种情感,似乎都不应该是对着原平的——他们母子之间,更多的是无尽的误会与争吵。这些太过于强烈的情绪,反而在日复一日的不合里,早就已经被消磨殆尽,变成像白开水一样的平淡无聊。
而且,虽然她的眼睛看着原平,视线却仿佛并没有落在儿子身上,而是通过原平的身体,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目光透过了时间和空间,飘飘渺渺,原平读不太懂。
换做是一个陌生人被这么盯着,肯定早就起鸡皮疙瘩了。但于秀是他的母亲,遵从母子间的天性,原平还是不会害怕的。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见于秀还在盯着他不说话。原平察觉到不对劲,轻轻叫了声:“妈?”
女人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