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楚到底还是把事情给搞砸了，但是他自己却并不知道砸了。　　　　“盛和通讯的母公司有一块很小的业务跟盛和主体业务重合，这个我们之前都没察觉到。田文峰当场提出来，丁总立即说既然那块业务对母公司来说无关紧要，就合并到盛和来好了。”　　　　“当时田文峰的脸都黑了。唉，我们这个丁总啊，他怎么不想想，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容易，田文峰自己不就做了，还需要我们！”　　　　叶晓棠边开着车边听张童在电话里抱怨，等他说话，她说：“我在开车，先挂了。”　　　　叶晓棠挂了电话，将车子停在路边，打给田文峰的秘书刘嘉。对方自然又是一番抱怨，叶晓棠提出明天再去拜访，被她一口拒绝。　　　　“你也知道，盛和上市这事儿对田书记本人没有任何好处，要是逼他太紧，他还以为我跟史总站一边儿呢。”刘嘉对叶晓棠倒也坦白。　　　　田文峰管理的是国有资产，盛和上市他既没有股权，也不会有分红，或者薪水会涨，但那不过是小数字，不足以撼动他在其他方面的考量。　　　　而史明诚在盛和里拥有个人股份，公司上市，他自然身价大涨。在券商这件事上，田文峰迟迟不能决定，让史明诚非常恼火。　　　　叶晓棠再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项目，居然又要进入搁置状态。而且谁也不知道，在这期间竞争对手会不会先行一步，占据优势。　　　　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电话再次打给张童，让他再查盛和母公司的状况。　　　　而她自己，则开车去顺义找她的同事顾茜。她记得从前跟顾茜一起做过国有和私人混合所有制的项目，她需要去讨一点经验。　　　　“茜姐，我来还你那包红烧牛肉味儿的泡面。”叶晓棠对来开门的顾茜说道，接着递上了一包康&师&傅，外加一盆正在开放的蜀葵花。　　　　顾茜穿工装裤和薄纱外套，戴着遮阳帽，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显然是在搞园艺。她正休假，因为要陪儿子进行暑期补习，所以天天在家。　　　　“还以为你再没机会还。”顾茜接过泡面笑说，又指了指别墅院子里的花圃，说：“花搁哪儿吧。”　　　　叶晓棠将那盆蜀葵花放在花圃边，不由得看了看这个花园，里面并不是太整齐，有些地方还长着杂草。　　　　但好在顾茜热爱园艺的方式就是搜集各种不同种类的植物，然后把它们种到它的花圃里来，所以杂草反倒增加自然趣味。　　　　顾茜叫来她家阿姨，将泡面递给她说：“今晚我就吃这个了，帮我加鸡蛋和火腿肠。”　　　　叶晓棠笑说：“茜姐是不是想念办公室厨房里的味道了？”　　　　“想。不过恐怕以后没机会闻到了。”顾茜边说边走回花圃，将叶晓棠带来的那盆花去盆松土。　　　　“茜姐？”叶晓棠惊讶，因为顾茜话里的意思，像是要离职。　　　　顾茜的情况叶晓棠也知道一些，她是最早一批的保代，工作非常努力，迄今为止，签字上市的项目数与孙宁保持相同。　　　　在投行部，她属于VP（副总裁）级别，但却一直未得到集团公司的正式行政任命。　　　　这次丁楚上任，接管了她手里的一部分职权，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休假的原因。　　　　“打算退休了，在家陪孩子读书。没事炒炒股，自己做点投资，不比在永信拿得少，还不用天南海北的去奔命。”顾茜说着动手将蜀葵往花圃里移栽。　　　　“茜姐，您怎么能退休呢！”叶晓棠冲口而出说道，甚至急的拿下了一直戴着的墨镜。　　　　顾茜抬头看叶晓棠，只见她双颊红彤彤，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急的，她笑说：“我怎么就不能退休了？”　　　　“我们私下里常常讨论，都觉得您最后是会进证监会发审委的人。”叶晓棠老实说道。　　　　从业以来，顾茜除了最开始跟韩国平合作被罚过一次之外，随后保荐的项目现在全是市场上的优质股。她这种资历，当然应该进发审委。　　“要是我今年28，我可能也会这么想。可惜我今年40了。”　　　　“希拉里今年65了。”　　　　顾茜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放下蜀葵花，脱了手套说：“咱们还是进屋聊吧，我看你是给晒晕了。”　　　　两人一起进屋，顾茜让阿姨给叶晓棠倒冰水，她自己则喝屋里晾好的凉茶。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儿？”顾茜说着脱了身上遮阳的外衣，露出穿着白色背心的上身。　　　　她的脖颈和胸脯处长了不少斑点，但是皮肤却依旧紧实的透着光亮，自然是常年健身的结果。　　　　叶晓棠简要把盛和的情况说了，主要是田文峰所在意的与母公司的同业竞争问题，她直言不讳的向顾茜讨教方法。　　　　“上次是韩国平给你留下烂摊子，这次是丁楚，晓棠，你这是招渣男体质啊，幸亏不是谈恋爱。”顾茜说着又叫阿姨拿水果来给叶晓棠。　　　　“茜姐，不好意思，每次找您都是救急。”叶晓棠确实觉得惭愧，倒不是她平时想不起顾茜，过年过节礼物也都是按时送的。　　　　只是平时大家工作都很忙，她和她年纪相差又有点大，实在难以自然的保持亲密私人关系。　　　　顾茜摆手说，“我开玩笑，你别当真，你看，这就是咱俩有代沟。”　　　　叶晓棠又要解释。　　　　顾茜制止她，“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我之前带着你做过类似项目，当时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后来是解决了，但是你们只看到解决的结果。你来是想问我具体的过程，印证一下你目前的想法，对不对？”　　　　叶晓棠点头，“田文峰明显是要求高的人，第二次到他面前，我们不可能再有犯错的机会。”　　　　“那你回头把具体资料发我，我简单给你写个建议。”顾茜说道。　　　　叶晓棠原本以为她至多提点两句，没想到居然会诉诸文字，她满心感激，“谢谢茜姐！”　　　　“没事。”顾茜说着站起来，“我儿子快下课了，我先去洗澡，一会儿陪他写作业。留你晚饭你估计也没空，咱们回头通邮件。”　　　　“茜姐……”叶晓棠却坐在那儿没动。　　　　“还有事？”　　　　“您刚才说退休，是真的吗？”　　　　“确实在考虑。”　　　　“是因为这次副总任命的事儿？”　　　　顾茜一听她说，干脆又坐了下来，“你既然问了，我也不怕跟你说。我跟孙宁几乎是同时入职永信，他大部分精力放在拿项目上，我大部分精力在放在做项目上，所以他升得快，这一点我没意见。”　　　　“但是丁楚算什么？他不过是会写宣传稿，会拍领导马屁，现在放他下来压着我！这种工作不做也罢。”　　　　顾茜开始语气还是平静的，后来难免愤慨了起来。　　　　她向来不算是感性的人，但这次却毅然决然休假，甚至考虑辞职，不过是由着这一件事，想到了这些年来在公司受到的种种委屈。　　　　“但您要是走了，等于把领地拱手送给他们。”叶晓棠说，她骨子当然是好胜的，最看不得人不战而退。　　　　顾茜见她激动的样子，忽然心思不知道被什么触动，她想起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正像眼前这个女孩的样子，仿佛跟谁打仗都不怕。　　　　她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我也没说立刻就走。”　　　　叶晓棠从顾茜家出来，一路开车回程，路上难免有些想得多。如果说她在工作中有什么榜样的话，刚入职那会儿，顾茜应该算一个。　　　　后来当然也有许多不能认同她的地方，但却始终觉得她是会上高位的人。再没想到不过40，她竟然有退休打算。　　　　叶晓棠想到自己的处境，如果孙宁一直不给她升职，她要怎么办？怎么办都行，但无论如何不能退缩，她想。　　　　叶晓棠回到公司，先去应付丁楚，主要是让他知道，他面见田文峰这件事，还是发挥了他一贯水平，奈何这位田书记太难搞，所以丁总，咱们还要继续努力。　　　　至于张童那边，又整理了一摞田文峰的资料出来，叶晓棠跟张童对着材料再次研究，晚些时候又收到顾茜的邮件，多方对照，又定了接下来的策略。　　　　照例是一个加班到十点的晚上，叶晓棠懒得再开车，于是坐地铁回家。地铁上全身穿着粉色绒衣的女孩，一脸昏昏欲睡模样，将头靠着她旁边男生的怀里拱来拱去，像是一只小猫。　　　　叶晓棠看着不由发笑，她18岁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只是她当时靠着的那个男生早不知去了那里。　　　　她正出神，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看，是陆云开发来的一条短信：“高慧要离职。”　　　　叶晓棠想你助理要离职，你告诉我干嘛，但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能跟我开除陶欢有关吧。”　　　　叶晓棠想你助理要离职，你告诉我干嘛，但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能跟我开除陶欢有关吧。”　　　　“兔死狐悲。人之常情。”叶晓棠满心都是自己的事儿，信息发出去的并没有多想。　　　　但是陆云开短信没有再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