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莲在家小诊所醒过来据说附近的医院已经爆满,中山大厦倒塌事件波及的伤员,几乎牵动了整个西宁市的医疗系统杨宝莲近乎窒息状态,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小诊所的临时担架上挂着点滴,头上布满虚汗眼神呆滞。
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没有个不在窃窃私语,“拓展实业”的老总,这下完蛋了,听说死了多少多少人,听说附近的路面都给砸出了大窟窿,诊所不大噪噪切切的议论,杨宝莲不得不听进耳朵里。
她还穿着昨天晚上同香港人温存时候的晚礼服露着背和腿,贴身的金丝面料裙边是手工刺绣的各种式样的小小花朵。
她趁着医生没注意的时候,将手上的针头拔去从担架上翻下来,头晕到耳鸣,她扶着墙壁走了几步,慢慢稳住身子,诊所外的天空已经全黑,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杨宝莲伸手拦下辆。
“去钱水湖边的陈家老宅。”
老宅子不出意外地也是片兵荒马乱,宅子门没有人守着,就这么大敞着,门口那条只有五米宽的小路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杨宝莲认识其中的几辆,陈建民的,陈建词的,王浩男的,王思海的。
杨宝莲拉着裙子,匆匆跑进去,她那条晚礼服,轻薄简单,只适合在宴会上穿,经过天夜的奔波,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开裂,细碎的针线被挣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皮肤。
老宅子的大厅里,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陈高鹏拄着拐杖,坐在正当中的太师椅上,清瘦的面容肃穆没有表情,两手边分别站着蒋建志和陈建民。
杨宝莲静悄悄站在门口的角落里,整个大厅,只有陈高鹏人面向大门,杨宝莲不知他有没有看见自己,他坐拥西宁市天下七十年,若是没有城府心机,又怎么可能呢。
陈高鹏只是收了收瞳仁,句话都没有说,他拿着拐杖,重重砸了砸地面,杨宝莲这才注意到,大厅的木头地板上,跪着两个人,陈拓,还有杨妮儿。
两个人浑身都是尘土,几乎看不清脸面,陈拓低着头,没说句话,杨宝莲远远瞧着他,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心里那根弦,几乎是瞬间便被绷紧。
陈建民走到侧厅,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面色凝重,他俯下身子,音量不大,却能让整个厅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重伤二十七人,轻伤八十六人,三人危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现在西宁市医疗系统已经瘫痪,上面说让我们陈家出钱,把部分伤者转移到周边市区的医院去。”
陈高鹏几乎是毫不犹豫,“那就马上去办。”
陈建词好像得了救命稻草,眉头翘了翘,“好,儿子马上去办。”
陈高鹏言不发,等陈建民走出十来步,这才出声,“建民,你是家中长子,你得主持大局,你回来吧,让蒋秘书去安排。”
陈建民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垂手站回陈高鹏身边,蒋建志朝着陈高鹏弯了弯腰,默默地从偏厅离去。
有那么刻,大厅里的沉默让人心悸,陈高鹏似乎是刻意拉长这段静默,他许久没说话,眼神从身边的每个人身上拂过。
老头子身体似乎不太好,说话有些带喘,他敲着拐杖,终是开口,“陈家百年基业,讲究的是个齐心协力,老祖宗的祖训,我时时处处提醒你们,今天,陈家在西宁市犯下这等大错,我陈高鹏颜面无存,陈拓,别怪我没给你辩解机会,接下来你所说得所有话,你都想清楚想明白了,是生是死,是天堂是地狱,全在你念之间。”
陈拓跪着不动,清瘦的背脊倔强,陈高鹏气得不停咳嗽,陈建民上前几步,想要替老头子抚背,被陈高鹏把推开,他颤颤悠悠站起来,拄着拐杖将自己支撑到陈拓面前。
木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厚实,钝重,在客厅里压抑地回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包括陈家兄弟,包括陈拓。
不知持续了多久,杨妮儿终于没办法再忍受,客厅的四面窗户大开,夜风将白色的薄窗帘吹得猎猎有声,她跪行了几步,匍匐在地上。
“陈老爷,您别打了,陈总这性子,你就是把他打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服软。”
陈高鹏打红了眼,眼眸里已经带了狠厉,他气喘吁吁,又是棍打在陈拓太阳穴上,陈拓被打翻在地,嘴角的鲜血,就像是春天刚刚解冻的小溪,蜿蜒,淋漓而下。
杨妮儿忍不住哭出声,偌大的大厅里,只她个女人,好似回到小时候的梦境里,被扔在个陌生的地方,茫茫然谁都不认识,颗颗陌生的头颅,隐在雾霭里,面无表情,冷酷到令人胆寒。
她像救命稻草般发现了王浩男,她扑过去,抓住王浩男的裤脚,捂着嘴痛哭出声,王浩男抬头瞧了瞧陈建民,后者正冷峻地注视着他,他后背便起了层冷汗,抬脚将杨妮儿踢回原处,背着手不发言。
王思海嫌她烦,进陈家老宅,他自然不敢带助手进来,他抬头看见陈建民投来的眼神,心领神会,他去小偏厅的杂物房里找了根尼龙绳,将杨妮儿绑在张八仙桌的桌角上,嘴巴用块抹布堵住。
王思海做完这切,还拍了拍手上和衣袖上的脏污,抬头的瞬间,从汗湿的发梢间,他看见双冷冷的眸子,是陈拓,他脸上被灰尘糊满,却依旧清冷让人压抑,他不带丝情绪地看着他做完这切,动不动,却让王思海感到不寒而栗。
陈拓不肯开口,脸上的脏污和血迹混在处,很快便凝结成黑色的硬壳,他冷冷地仰视陈高鹏,不肯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