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挟持那件事过去之后很久杨妮儿都没办法一个人独自上下班,她总要金招娣陪她去等班车的地方,下班后也不敢一个人独自回宿舍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杨宝莲的身后,有时候陪她加班有时候陪她应酬,然后让她开车送她回学校一直目送她走进学校的大门才肯罢休。
就在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里,一九九八的夏天,来了。
杨妮儿的酒量已经练得很不错,偶尔杨宝莲要陪的客户酒量太好,杨妮儿也会一起上阵帮忙对喝,两个人渐渐相互依赖关系好过了同办公室的郑红萍。
一个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的午后,还没到下班时间陈拓的电话打进来,让杨宝莲去金碧辉煌找他陈拓从来不是个爱讲前因后果的人,他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杨宝莲跟着陈拓也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老板语气稍稍有些不对,当秘书的便自动竖起警觉的天线。
杨宝莲换掉工作服,九八年的时候,流行格子裤和无袖蝴蝶衫,杨宝莲去广州出差的时候,淘了十来件回来她送了郑红萍和杨妮儿一人一套,自己却不爱穿,还是钟爱连衣裙。
杨宝莲将单肩包挂在肩头,拿眼睛四下里瞟了一圈,最后锁定杨妮儿。
“妮儿,手头的工作放一放,陪宝莲姐去一趟金碧辉煌。”
杨妮儿愣了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去哪儿?”
杨宝莲还没接话,郑红萍已经急不可耐,“是个,小妹妹,你是不是没见过?也难怪,这种地方,也只有我们有钱人才能去消费。”
杨妮儿内心十分抵抗,她在“金碧辉煌”经历过什么,至今都历历在目,可杨宝莲一双期待的眼睛望着她,她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杨妮儿还是同杨宝莲去了,七月的西宁城,白花花的石板路被太阳灼烤得烫眼,知了在永不知疲倦地鸣叫,空荡荡的马路人烟稀少,马路两边,错落着几栋孤零零的建筑物,白色的外立面墙皮剥落,狭小的窗户布满灰尘,还有在电线杆上交错的电线,将头顶雾蒙蒙的天空划成一小格一小格没有规则的几何图形。
姐还在当妈妈桑,杨妮儿远远躲开,只装作不认识,杨宝莲不知底细,只领了杨妮儿,往最里面那间大包厢里走。
杨妮儿偷眼去瞧杨宝莲,杨宝莲不知道杨妮儿偷窥过她,不知道杨妮儿知道,她在那间包厢里,曾经丑态百出,她更加不知道,杨妮儿在那间包厢里,失去了自己的初夜。
她们在包厢外站定,里头正在放一首台湾歌曲,“爱拼才会赢”,几个老男人油腻的声音在合唱,“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杨妮儿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身欲走,却被杨宝莲一把拉住胳膊。
彼此都没说话,只拿眼神较劲,杨妮儿到底小杨宝莲八岁,在她示威的劲头里败下阵来。
推门而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陈拓就坐在杨妮儿第一次见他的那个位置,神情冷淡,双手抱胸,嘴角含一丝嘲弄的浅笑。
两个说话带着浓重香港口音的男人,正口齿不清地边唱歌边聊天,看见杨宝莲和杨妮儿携手进来,眼睛瞬间发出亮光。
杨宝莲见惯了大场面,毫不扭捏,拿了吧台上另外一只麦克风,走到两名香港人中间,很快便唱到一块儿,杨宝莲生了一把好嗓子,两个香港人替她打节奏,三个人摇头晃脑,仿佛相识许久的多年好友。
杨妮儿自然不会唱这种台湾歌曲,说实话,她连听都没听过,她站在沙发边,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角余光同陈拓不期而遇,她以为他不会离她,谁知道他抬起一只胳膊,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拍了拍,示意她过去。
杨妮儿有些迟疑,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她就看到陈拓的眼神变得锐利。
杨妮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会不会在那个夜晚,还有那个夜晚,主动走进这个包厢,或许人生会完全不一样,不见得更好,也不见得更坏。
她走过去,坐到陈拓身边,离得不近也不远,他们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只是一同默默听了会儿歌,“爱拼才会赢”已经唱完,两个香港人意犹未尽,又选了首张学友的“吻别”,三个人三支麦克风,吼得脖子上直冒青筋。
杨妮儿被屏幕上周海媚的万种风情迷倒,正看得出神,陈拓突然回头,“你不是想出人头地吗?多跟杨宝莲学学。”
杨妮儿回头快速扫了眼陈拓,终是不敢细细探究他话中的含义。
她说:“现在不想了。”
陈拓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在手上轻轻把玩,浅浅斟了一口,又递给杨妮儿。
“不想哪样?不想跟杨宝莲学?”
杨妮儿望着那只红酒杯,微微发愣,终是鼓起勇气,拿眼神询问,陈拓笑了笑,“试试。”
杨妮儿接过酒杯,喝了小半杯,这才开口道:“不想出人头地了,只想本本分分做人。”
陈拓交叉手指,托着下巴,他今晚儿的笑容似乎有些多,他抬了抬眉毛,示意杨妮儿喝完,“多练练酒量,不是坏事。”
杨妮儿迟疑了会儿,终是一饮而尽,陈拓又为她添上一满杯。
“玩不玩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