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里,郑氏看着锅里的红烧肉直吧嗒嘴儿。
那是肉啊,全是肉,都没放点土豆萝卜啥的一起炖,就是干炖肉!看看那黏糊糊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把肉炖得直颤悠。
这里头都放了啥佐料啊,香得人肠子都跟着直翻腾,这要是可劲儿地造上两大碗,死了都值啊!
郑氏这时候眼里只剩下肉了,也不管她闺女气得都快哭出来了,就站在锅台边上死活不动弹。
而张氏那头,兀自坐着傻了半天,怎么寻思都不对味,冲着灶屋就来了,哗地推开门,给郑氏拉出来一直拽到仓房旁边,问,“婶子你是咋回事,咋还回来了呢?”
都这时候了郑氏还抻着脖子往灶上瞅呢,只嘴上压低了声音答,“俺左想右想都不对,凭啥俺巧女挣钱买的肉不让俺这当娘的吃,就算一人一半也得分巧女一两吧,既然不给钱,那俺得帮俺闺女吃回本来!”
张氏都快气撅过去了,眼看着是撵不走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既然婶子不走,我给婶子坐板车的钱得还我吧。”
“咦,你看看你这个人,俺今天不走可没说明天不走,那钱等明天再用不成?你娃都生了三个的人了,拉屎还能往回缩?咋给出的钱还想要回去!”
说完,郑氏一甩脸子,大步流星地又回灶上了。
张氏:“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珍珠去喊王氏吃饭,见她奶又躺下了,知道这是被郑氏气的,就趴她奶耳朵边上说,“奶你放心,何奶进门时我看见了,就把肉盛出一多半藏起来了。”
王氏本来被郑氏气得头都快炸了,听了这话悠悠起身,摸摸珍珠的头发叹了口气,“满家就剩你么个长心的了,奶没白疼你那些年。”
珍珠扶着王氏下地穿鞋,“奶你别气,一气就吃不下饭,咱得赶快去吃肉啊。”
王氏登时有了力气,急忙赶到堂屋,瞅一眼桌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那天拿回来的是六斤五花肉,看眼前这一盘,应该有一多半没上桌,这心里才舒坦些。
张氏跟郑氏扯了半天没啥结果,见回天无力,只能挨着墙根低头往堂屋走,生怕撞王氏枪口上,结果才到门口,就听王氏说,“老大家的,既然人没赶出去,那一文钱交回来吧。”
张氏怕的就是这个,于是苦着脸求王氏,“娘,我刚才去要了,可婶子不给……”
“那我可不管,她不给你,你就从你自己口袋里出,反正甭想就这么着了!”
张氏脑袋忽悠一下,觉得牙更疼了。
虽说是磕磕绊绊,但到底还是开了饭。
桌中间摆一大盘子红烧肉,旁边配了一大盘土豆片,又用白菜和土豆熬了一锅汤。主食是高粱面和玉米面两掺的馒头,虽说有点喇嗓子,可桌上有肉,谁还嫌弃馒头不好?
红烧肉做得红亮软糯,珍珠还在里面放了点红糖,红糖和八角的味道配在一起,焦香焦香的。一口吃下去不用嚼就化嘴里头了,那叫一个美啊!
郑氏吃得最快,也不抬头,一双筷子上下翻飞用得又稳又狠,一筷子下去能夹起来三四块肉。
张氏看得急啊,自己牙疼吃不进嘴儿,就想学着郑氏的样给儿子多夹点。
可才夹了两块,就觉得自己肚子咕噜一声,开始拧劲儿地疼。
不好,早不疼晚不疼,咋偏赶上这时候疼呢,这是婆婆丁水喝多了,要拉稀啊!
张氏忍了又忍,忍得脸煞白,实在是撑不住了,才把沈兴往沈桃旁边一推,“你给你弟夹肉,娘出去一下。”
沈桃可不愿意收了沈兴拖累自己,嘴里嚼着肉问,“娘这吃饭呢,有啥事不能等吃完饭说!”
张氏脑门子都疼冒汗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上茅房!”
张氏这一去就没完了,刚出来还想拉,反复进去三次。
等她排干净了回堂屋一看,除了点白菜汤底儿和半拉馒头,啥都没有了!
憋憋屈屈把那点东西吃了,一回到自己屋,张氏就哭开了。
沈金生莫名其妙,“你这又是咋了。”
这一问,张氏哇地大放悲声,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填了一句,“还不都是珍珠那丫头搅合的,从生了她咱们大房就没得好。”
沈金生不明白了,“你这事跟珍珠一点干系都没有,你少在这儿肚子疼埋怨灶王爷。”
“咋没关系,要不是她张罗着买肉,能有今天这事?没这事儿的话,咱家能赔一文钱?”
沈金生真是无话可说了,干脆裹了棉袄跑旁边老马家闲聊去了。
张氏一看,顺手扯过沈桃就给了一巴掌,“都是你多事,你要是不救珍珠,咱家日子可太平着呢。”
沈桃捂着脸哭都不敢哭出声。
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
第二天是腊八,珍珠前天就泡了米,早起熬了一锅粥,特意在她奶和她爷晚碗底各压了一小块红糖,才端上桌去。
何氏的脸都哭肿了,稀奇的是没看到郑氏的影子。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这茬,只有何氏知道她是昨晚跪了小半个时辰,才求着她娘一早带着她两个侄女走了。
热乎乎甜不唧儿的腊八粥下肚,又猜到郑氏回家了,珍珠瞧着她奶的心情好了不少,等洗过碗后就在她奶面前露了个头,“奶,我想去郝郎中那里买点鸡舌香,钱我娘给我出,我就寻思问问奶,能不能把蒸的萝卜干给拿过去一些,毕竟人家救了我的命呢。”
王氏现在看珍珠是怎么看都顺眼,把手一挥就答应了,“拿,用大碗多装点,萝卜又不值钱,这事儿你还跟奶商量啥,只是,你买鸡舌香做啥用?”
珍珠卖了个关子,“以后再告诉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