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隅里的动静,早把厅堂里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那些文人讨论的声音也由噪杂变成了窃窃私语。
不多时,大家就见阁楼上下来一身穿白衣宽袍的年轻男子,往那半开的隔间走了过去。
“在下孟之涣,听画童说,阁下是在找,我们画廊里昨日曾给女子画过小像的画师。”
玄策坐的地方四角垂了竹帘,隔住了外边人的视线,案桌上放了一卷黑布包着的画轴,那正是南曲楼独有的防水油布。
他摆了摆手,示意道:“有劳孟画师打开看看,这画像是否出自先生之手。”
孟之涣略带疑惑,待他展开画轴,见到那上面写的“好看”二字时,脸色顿时现出一丝尴尬,轻咳了声,道:“这确实是孟某……应了客人的要求,所作的小像。”
玄策眉梢微挑,似来了些兴致:“噢,那这位客人是谁?”
孟之涣微摇了摇头:“这……涉及客人隐私,恕在下不能相告。”
“这幅画是玄某于南曲楼后巷中拾到的,若画师不告知它的主人是谁,玄某又如何物归原主?”
玄策一席话,讲的是理由,但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这画,只怕阁下不好归还。”
玄策:“那也要还。”
这时,身侧的竹帘晃动了下,站在玄策身后的竹猗警惕地抬眸,见是端茶进来的画童。
孟之涣沉吟了下,开口道:“这画的主人,是长安城富商花家的四娘子,花玉龙。”
“吧嗒!”
倒茶的画童手中一个不稳,杯子竟摔落到地上,惊诧道:“这、这便是那长安城的小魔女,花玉龙?!”
听见他吓得拔高的声音,厅堂里那些人的眼神更是毫无顾忌地往竹帘内张望,玄策长手挽袖,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那画轴卷回,下一瞬,竹猗便拽着那画童的后背往外赶,不高兴道:“你们这儿的画童好不讲究!”
哪知那画童刚一出来,就被旁边的看客围住——
“那幅画,当真是花家四娘子的小像?”
画童点了点头,“昨日那花娘子便是来我们画廊,寻孟画师作画的。”
看客当中一个布衣书生好奇道:“画得是什么模样?我们这长安城,见过花四娘子的不多,就算是见着了,那也是蒙着脸,谁也不知这小魔女生得如何!”
“没错!南曲楼画廊里的小厮可也是擅长笔墨的,来,快给咱们画出来瞧瞧!”
玄策隔着竹帘,看见那画童被众人簇拥着,不得不提笔画了起来。
剑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孟之涣见状,忙朝玄策道:“阁下若是没别的事,孟某就先行告退了,这画童实在缺了管教,我这便去把他带走。”
玄策没说话,视线转而落在那些酸腐文人身上,眼里划过一丝讥诮。
在南曲楼的画廊里,养着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画师,便是个画童,也有出色的临摹功夫。
“这就是那花四娘子的模样?长得……实在一般啊。”
这中间一个男子评头论足的语气里,带着似笑非笑。
那些人见画童画好了,这才松开拦住孟之涣的手。
“我道她怎么每次出门都遮遮掩掩的,还以为是自觉坏事做尽怕被人认出来呢,想不到,原来是真的没脸见人!”
布衣男子说完,旁边的人也笑出了声。
“啧,你们瞧,这花家生意是越做越大,奈何唯一的亲骨肉竟是个魔女,居然还来这南曲楼画小像,怕不是也想寻门亲事啊?哈哈!你们说,谁人敢娶啊!”
“听说她一出生,花家就走了水,差点把房子烧没了。”
“可不是,那花家本不住在长安城,但自打花玉龙出生以来,邻里街坊不断遭殃,今天走水,明日倒霉。后来还惊动了官府,他们就去请了个高人过来,劝花家搬走,说这孩子心性未定,惟有天子都城,才能压得住邪气。”
“这花家如此遭嫌,可不是得搬么!”
“没错,这长安城天子脚下,皇恩浩荡,花家搬来的头几年,确实安分。况且这京都每日有的是新鲜事,久而久之,也不会注意到这末流的商贾之家。”
“花玉龙被看管在家,只要不出来闹,谁会知道她那些事。加上花家极会做生意,长安城的贵胄对他们颇有好感。当时的花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给女儿攀上了定安侯府家小郎君的亲事。”
说到这,在坐初到长安的人,都惊讶地吸了口凉气,“士农工商,这定安侯府怎么会看上花家?”
竹帘内的玄策,凝神看着眼前的茶汤,热气消散,凉意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