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外,游人陆陆续续离开,人群渐渐消散。 木虞想着给宜黄带碗绿豆汤,正要过去商贩那儿,一中年妇人牵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从木虞身前经过。 木虞一直看着那小孩,既不是熟识,那孩子也不是长得多么奇形怪状,只是他手中的风车着实是好看。 四瓣纸片随风转动,裹了层木浆的木棍架着,连接处还用粉色丝带绑着个节,很招孩子欢心,几乎是过路的富人家孩子人手一个。 木虞看了眼卖风车的商贩,风车卖的火爆,所剩无几。 收回视线,木虞正迈步去买绿豆汤,却见一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那儿。 或者是一开始就在那儿?木虞不大确定,方才离开的游人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楼亦云附手站在绿豆汤商贩旁的国槐树下,暗黄的灯光下,他的肤色更显白皙异常,墨色的双瞳正看着不远处的木虞,见她迟迟不动,道:“过来。” 木虞慢慢地挪过去,手心微微沁出些汗,先前帮楼亦云擦身洗澡也未曾这般窘迫过,她怀中还捂着刚拿到的银两,来时的路上都是底气十足,腰杆挺直,可现下这几步路却走得十分僵硬。 木虞挪到了楼亦云身前,盯着对方的胸膛,低声道:“桐詹给了我银两,让我带你走的越远越好。” “你想何时走?还是,我将银两给你,你自己走的远些?今日遇上的只是一波三教九流之辈,可若是日后被各大门派一同堵上了,我许是护不了你的周全。” 木虞说完,又补充道:“我不用银两的,我先前向李大娘学了怎么做绣球,能够养活自己的。”只是,要穿不了好看衣服了。 木虞静等着楼亦云回答,她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口中有些干涩,可对方半晌未说一句,木虞抬头,正好对上楼亦云的视线,墨色深邃,眼中情绪不明,似是在压抑些什么。 莫非是因为这银两是桐詹给的,所以楼亦云不想受着?也是,桐詹和楼亦云反目成仇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玄机教覆灭也有他的一半功劳,自己将这银两给他,他不要也是于情于理。 此刻她若是再说些什么指不定更惹楼亦云生气,木虞于是便干站着。 手却在下一刻被握住,冰凉凉的,周身的炎热瞬间散去了不少。楼亦云的手干燥冰凉,木虞想把手抽回来,她的手上还有些细汗,黏糊糊的,可抽了几下,却换来对方更加大力地握住,木虞作罢,任凭他牵着走。 他这番举动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未答应?若是换个人,许是不是这般处境了,自己哪日还是得去寻寻林御景,学学他的说话之道。 木虞一分神,撞在了楼亦云的背上,对方停了下来,木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方才她看的那个风车小贩的摊位。 小贩招呼道:“姑娘可要来个风车?” 木虞摆了摆手,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还是算了,身旁却有声音响起:“来一个。” 木虞木然,转头看向楼亦云,楼亦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付了银两,将风车递给她。 木虞拿着风车,在风中只觉浑身飘飘荡荡。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可楼亦云又带着她买了泥人、糖球、兔子灯笼。 一番下来,木虞身上的配物和一同来赏花大会的八岁小孩身上的配物一般了,木虞麻木了。 夜里渐渐凉起来了,木虞握着的手更是如同冰块,与方才比,更凉了。楼亦云和自己出来时,似乎没有带上暖炉,想到暖炉,木虞疑惑道:“你可曾得罪过混沌大师?” 楼亦云偏头:“为何这么说?” “我发现这暖炉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压制你那寒气只需一块暖炉的瓷块制成链子挂在脖颈处便成。”又何必制成这么大件的暖炉,碍事得很。混沌大师手艺精细得很,断不会想不到这点。 脑中跃过混沌大师被手下绑来关押在房中为他炼制暖炉的情景,楼亦云僵了僵道:“人老了,便会糊涂了。” “是吗?那我明日给你做个。”自己的手艺大抵也差不到哪去的吧?木虞忖度着。 回城的路上,已渐渐看不到人影了,所经的店铺为了看花会也早早地关上了门。木虞和楼亦云一同走在街上,手紧牵着,白衣与黑衣前后走着,一路无话。 回了花楼,晚宵间,花度开始闹了,“楼亦云,多年兄弟,你居然如此见色忘义!狼心狗肺!我这么多年的在你身旁的默默守护,都是喂了狗吗?” “小鱼姑娘,你评评理!我和楼亦云五岁便一起摸滚打爬,一直到现在,楼亦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花度使劲地拍了桌子,厢房隔音实在不好,隔壁的丫鬟受了她那间厢房的客人的吩咐前来察看,瞧见是花度在闹,像是见怪不怪,又饶了个弯回去了。 楼亦云夹了串肉放到木虞碗中,凉凉道:“七岁那年黄老怪要抓人试药,你将我抛下,自己跑了。” 花度本还要再兴风作浪,听见这话嗓子压了压,“这……当时不是危机时刻,一人逃过总比两人受罪好。” 这事花度确实有些对不住楼亦云,当年他和楼亦云一同入的玄机教,掌师是黄老怪,为了炼药制毒无所不用,拿弟子试药已不是一次两次。 花度那晚从别的弟子那儿听了风声,当时年少看不惯楼亦云这孤僻的性子,那时在他看来,楼亦云便是在装酷,板着张脸看着便令人心中生厌。 于是,他逃了那次所谓的黄老怪的“亲身教学”,骗了楼亦云前去。楼亦云在那日亲身体会了什么叫做“亲身教学”,第二天,味觉便失效了,尝不出味道了。 后来,一路杀下来,也不知怎地,本来互看相厌的两人竟也成了朋友。 木虞听不懂两人之间的恩怨,礼尚往来地夹了个豆荚给楼亦云。 楼亦云吃下豆荚,道:“好吃。” 木虞闻言又夹了一个给自己,是吗?为什么她觉得这豆荚过咸了,看来自己日后做鸡蛋炒青菜得多放些盐。 一旁明白真相的花度冷笑:呵,这顿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晚宵后,已是深夜,花楼仍是灯火通明,楼道里只零星几人,房中隐约有欢笑声传出,祥和宁静。 可晚间却出事了,楼亦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