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里的事情,细心的人总会多留意几分。 姜姈收养了齐子静后,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府中下人。 “你父亲同意我将你养在膝下,往后你莫要再与我见外了。”姜姈柔和道。 “知道了,姨娘。”男孩子乖乖的回答,态度几乎无可挑剔。 姜姈听到“姨娘”二字神情微僵。 玉棠察觉忙笑着提醒道:“小少爷,往后养育你的人是咱们姈夫人,您该叫她一声母亲。” 齐子静懵懂地望着她们,道:“可是她只是一个姨娘而已,我若现在喊她母亲,待日后父亲娶了妻子又要怎么喊?” 孩子的话顿时将玉棠给堵得哑口无言。 姜姈心中恼羞不已,却只能干巴巴道:“哪里那么多的规矩,他自幼就死了娘是个可怜的,高兴喊我姨娘随他喊就是了。” 她说话时故意将“死了娘”这几个字加重。 齐子静却低着头好似毫无察觉。 玉棠也只噤声,这孩子乱说话,要是惹恼了姜姈,只怕会拿她们这些下人发脾气呢。 待姜姈转身坐下,见这孩子的性子如同一张纸纯白,想着想着心思又顺了下来。 在她生下孩子之前,她可得靠这孩子来笼络齐琅才行。 “方才没吓着你吧,快到姨娘这里来。”姜姈纯良笑着,朝对方挥了挥帕子。 年幼的齐子静站在那里没动,只是规规矩矩地说道:“姨娘,这个时间我该读书去了,我便不陪您了。” 姜姈觉得甚是无趣,难得生起来的逗弄心思也全都没了。 “玉棠,送他去吧。”姜姈挥手打发道。 一直到下午,齐子静都呆在书房里,等先生走后,他便一个人在书房里练字。 齐琅办完公务过来看他,却见他因为身高的原因,笔直地跪在椅子上,握着毛笔的手微微发抖,写的字却愈发稳当。 只是很快,鼻尖的一滴汗滑落在纸上,瞬间将写好的笔墨晕染了开来。 “哎……” 齐子静鼓着脸,有几分难过。 此时忽然有人抚了抚他的脑袋,他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是齐琅,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爹爹。” 父亲的脸上虽然一直都冷冰冰的模样,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待在对方身边,只觉得原本心底的一点慌乱与孤寂也被抚慰了一般。 “嗯。”齐琅应了一声,对着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偏巧这时姜姈拎着食盒进屋来了。 她见到齐琅顿时露出了惊讶的模样来,“夫君,您也在这里?” 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巧遇一般。 “姨娘,你拎的是什么东西?”齐子静问道。 姜姈忙将自己的视线从齐琅身上收回来,看向齐子静道:“是一些甜酥糕饼,你写字辛苦,年纪又这么小,得歇歇。” “多谢姨娘。”齐子静有礼貌道。 “真乖。”姜姈伸手要抚他头发,他便低下头去端盘子过来,反倒叫她悬着一直手不上不下,生出几分尴尬。 齐琅低头看着儿子吃那糕点,姜姈见父子俩都没人搭理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便保持着矜持的态度退出了书房。 待齐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姜姈正站在廊庑下等他。 “夫君。”微风拂在姜姈的面上,几撮碎发在她脸颊挠着,着实增添了几分柔弱,她的语气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夫君一直都没有来见过我,是不是……讨厌了我?”她咬了咬下唇,眸子里衬着水色。 齐琅的目光从她面上掠过,这时候成淮跑来在齐琅身边耳语几句,齐琅便看也不看她一眼离开了。 姜姈见他走远,忍不住跺了跺脚,扭头也回去了。 入夜庭院静谧,灯火明亮,姜姈又亲自照顾齐子静休息。 当她替齐子静温柔的盖上被子的时候,却看见齐子静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迟迟不闭上。 “怎么了,可是有话想对姨娘说?”姜姈想当然认为自己对他的好已经生出了效果来。 齐子静抓着被子,忐忑道:“姨娘,你想做我的娘亲吗?” 姜姈抿唇一笑,道:“静儿想吗?” 齐子静看着她缓缓说道:“不是我想不想,而是姨娘你不配。” 配上齐子静的表情和语气,姜姈一度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姨娘,我的丫鬟对你比我好上千百倍,但丫鬟就是丫鬟,对吗?”齐子静问她。 姜姈眼眸微动,笑说:“你这小孩真奇怪,我可听不懂你说什么,快些睡吧。” 她说完便急急走出了里屋。 “夫人怎么了,小少爷可睡下了?”玉棠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道。 姜姈直接抓起身旁一个茶杯盖子砸了个粉碎。 “不识抬举的贱种,与其讨好这个反骨东西还不如自己生养一个,到时候我要必要他从这府上消失!” 不过是个毛没长齐的小东西,还敢这样讽刺她,真以为她自己有了孩子以后还会容忍别人的孩子不成,更何况他还自己找死。 一旁玉棠听了这话忍不住颤了颤,为姜姈的狠辣所惧。 “夫人息怒,莫要让有心人听见了去。”玉棠低声劝道。 姜姈不耐地将她一把推开,独自进了屋去。 玉棠抚了抚胸口,竟羡慕起被打发去了柴房的玉芍。 等隔日天一亮,玉棠去叫齐子静起床,却发现齐子静皮肤泛红,身上还有些烫人。 玉棠吓了一跳,忙去禀报姜姈。 姜姈听了这事情只悠哉地描着细眉。 “夫人,您不去看看他吗?”玉棠问道。 “现在去看又有什么用,他不是还没醒呢么,大夫你也叫过了,等夫君下朝回府以后通知他过来,我那个时候再赶过去也不迟。” 她话中的意思显然仅仅是想要在齐琅面前表现,并不在乎对方的死活。 待齐琅赶到的时候,姜姈淡妆模样,正拧了湿帕子替齐子静擦脸。 “您来了。”姜姈见他来便让到了一旁。 “大夫说他是花粉过敏,我方才在他身上找到一个荷包,里面放着新鲜的花瓣,不过大夫说了没甚大碍,喝几贴药休息两日便好了。”姜姈说道。 姜姈将那荷包递过去,道:“您瞧瞧,这鱼戏莲叶荷包旧的很,静儿这样喜欢,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说是他自己放进去的,不过这也怪我没看护好他,希望这几日能好好照顾以弥补。” 齐琅看到那旧制的荷包沉默不语。 等齐子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一睁开眼便看见齐琅在他身旁守着。 “爹爹。” 齐子静有些心虚地爬坐了起来。 “里面的花瓣是你自己放的?”齐琅问他。 “爹爹说这里面以前就是放花瓣的,我就想放一些看看。”齐子静说道。 齐琅闻言没有要说教他的意思,只温和道:“以后不要放了。” 齐子静松了口气,低声应道:“是 。” “再休息一会儿。”齐琅道。 齐子静不敢不听他的话,只翻身躺下了。 齐琅看了他一会,见他眼皮仍旧乱动,便将那清理过的鱼戏莲叶荷包塞到了对方的枕头下。 片刻,对方便睡熟了。 齐琅走出寝室,姜姈已经在西次间准备好了晚餐。 “您吃些东西吧。”姜姈对他说道。 齐琅没有推拒,坐下来后,姜姈又替他斟了杯酒。 “我近日总见您愁眉不解,想必也是诸多烦忧,不如今夜都放下了,您就当我不在,好些放松。”姜姈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努力的将自己透明化,让齐琅不那么注意自己。 果真,她安静地在一旁吃饭,齐琅便端起了那酒饮了下去。 姜姈暗喜,自己也不再动手,让一旁丫鬟帮忙斟酒。 丫鬟很懂得眼色,等齐琅喝了两三杯后,姜姈让人退下。 在齐琅伸手握住酒壶把手的时候,姜姈便将手覆盖在他手背上,柔声道:“夫君,酒壶里没有酒了。” 里面的量虽然少,但已经足够了。 齐琅抬眸望着她,似有些走神。 姜姈见时机成熟,便试着靠近齐琅,见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推开他,便直接红着脸倚在了他怀中。 “夫君,您不要再推开姈儿了好不好?”姜姈的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身前人没任何动静,姜姈抬眸,还未看到对方的脸,脖颈倏然一紧,她整个人被扯了出去。 “呃……” 姜姈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琅。 “你找死。” 齐琅的嗓音有些喑哑,下一刻却将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姜姈抚着脖颈咳得眼泪直流,看着他满脸绝望。 “夫君,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给我一点机会?” 齐琅捏着她的脸,眼中露出一抹冷意,“我纳你为妾的时候,可没有承诺过要给你机会,普天之下,也没有那个男人说自己一定会碰谁才能纳妾。” 他将话说得这样直白清楚,令姜姈的脸色犹如猪肝色般难堪。 是了,齐琅和家里那些男人不一样 。 和她的父亲更不一样。 她的父亲是那样的耳根软,那样的懦弱,母亲对付父亲不费吹灰之力。 而齐琅,他是一个有本事有野心的男人,这也是姜姈想要成为他身边人的原因。 玉棠收拾了东西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姜姈一个人坐在地上,脖子上还有一圈红痕,吓得险些丢了东西。 姜姈让她不许声张,悄悄地将东西收起来。 “我一定……一定会得到他的。”姜姈嗓音沙哑道。 “可是他喝了掺合了春、药的酒,怎能就这样跑出去了呢?”玉棠有些担忧道。 姜姈闭上眼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个事情的结果了。 此刻齐琅走在夜色中,成淮十分不安。 “您没事吗?”成淮问道。 “这些药对我不管用。”齐琅说道。 往年给他下药的人比比皆是,在他喝那酒的第一口时他便觉得不对,因而他也没有真的喝下去。 只两三杯,对方便露出了端倪。 “您不回去吗?这不是回去的路。”成淮追在他后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