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这烧降不下来,可怎生是好!”
一个身着月白窄袖对襟长褙子,浅青色儒裙,挽着妇人髻的女人,侧坐在床畔,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面色焦急,杏眸满含雾气,手下不停地拧着帕子,一遍遍地给床上的小姑娘擦拭着,小姑娘浑身汗涔涔的,鼻头通红,刘海儿也腻作了一条沾着,一身深绿锦边的浅绿无袖褙子,粉白衫儿,药渍把领口染了深色,鲜绿螺旋裙,就这么躺着,蹙拢着眉,烧得难受。大抵是烧得狠了,耳朵都是通红的,妇人手里攥紧着刚从额上换下的巾子,热得揪心,泪珠子就这么窜出了眼眶,妇人微撇了嘴,柳眉蹙拢,眼角通红,手下不停地给小姑娘擦脖子,耳后,手腕子...
“阿娘阿娘莫哭!阿姊会好的!爹爹已经去请郎中了!阿娘莫要着急!”一道童声带着颤音说,膝行几步倚在妇人身侧,伸出藕节似的胖手,在妇人脸上胡乱抹着,黑曜石似的眸子里写满了焦急,
小男孩儿的手也凉凉的,因为他一直跪坐在小姑娘身侧,用湿巾子擦拭着脚心,小孩儿头上扎了个圆溜溜的孩童髻,用朱红色的发带束着,水蓝色的绸衣衬得小男孩儿越发唇红齿白,圆乎乎的脸蛋儿肉肉的,看着就很是讨喜
“欸,阿娘不哭,衡哥儿也莫撇嘴,你姐姐会没事的。快些把衣袖放下,莫要着凉了让阿娘担心。”妇人拿手背抹去了泪水,一把抱住了不安的儿子,温声说着,给小男孩放下衣袖,才把他放在了床上,自己才又拿了巾子浸水,拧干给浑身滚烫的小女孩儿擦拭,一遍又一遍
忽然,床上面红耳赤的小姑娘挥拳蹬脚了起来,双眼紧闭,脑袋微偏,嘴角溢出好些汁水,都是白天灌下的汤药
“诶哟,阿姊莫踢到床板,会疼的”刚不留神中了小姑娘一记窝心脚,仰躺在床的小男孩儿,左手揉了揉胸脯,就爬了起来,双手抱着小姑娘的左脚,奋力想拽住她的右脚,抽搐的小姑娘力气不自由的右脚很是踹了男孩儿几下
“阿沅,阿沅!”妇人眼泪又下来了,俯身抱起小姑娘,让她躺在自己怀里,左手箍住小姑娘双手,把巾子垫在了她脑袋旁边,空出的右手拿了旁边干净的毛巾,略擦了擦脸畔耳侧,见小姑娘没得吐了,才拿了干净的巾子,束做一块,塞进了她嘴里,以防小姑娘抽搐的时候咬着舌头,伤了自己
又是一番折腾,小姑娘才平稳了些,安静地躺着,小男孩儿一眼不错地盯着阿姊,双手仍是抱紧了她的双脚,又圆又大的眼睛雾蒙蒙的
“爹!阿娘,爹爹回来了!”小男孩儿倏地眼睛一亮,不自觉就飙高了声音
“官人!”男人一领青袍,戴了顶细纱黑幞头,剑眉星目,高大俊朗,眼见男人急步过来,妇人不禁鼻头一酸,满眼委屈害怕,忙把小姑娘放回枕上,让出位置给郎中
“李郎中,小女昨日酉时左右方退烧,这一日功夫,就又热起来了,药也灌不下,还请郎中救小女!”男人双手一揖道
“老朽自当尽全力,大人快起!”蓄着一束花白山羊胡,着褐色长衫的老者,也一揖还礼,方坐下,伸手探脉,取下了小姑娘嘴里的巾子,略瞧了瞧舌苔,又翻开小姑娘眼皮瞧了瞧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静得只剩小男孩紧张得吞咽口水的声音
男人借着宽大的衣袖,暗暗握住身侧妻子的手,紧了紧,也不知道是给自己支撑还是安慰妻子
“马蔺,取针,取一粒至宝丸化两口水,再煎一副犀角地黄汤,加一钱柴胡一钱羌活,一钱桂枝,半钱麦冬,三碗水熬做一碗端来。”
老郎中边缓声吩咐药童取药煎药,手下行针也毫不迟疑,在合谷,大椎,曲池,少冲,神门,尾中等穴位一一落针,
随着银针刺下,床上的小姑娘是感觉要清明些了,却始终没有力气睁眼,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越急着睁眼越满脑门子官司,心气郁结。
为啥会这么急切呢?
因为床上这个三岁的小姑娘,芯子换成了29岁的许念。小姑娘和之前抱着她脚的小男孩儿是双胞胎,她叫杜沅,男孩儿叫杜衡。爹爹杜辰祖籍绵州,是天圣元年的进士,任翰林院编修,知随州签判。娘亲杜郑氏,名婉如。郑婉如有三个哥哥,大哥郑逾明,在绵州衙门做廷尉,二哥三哥是双生子,一个名望舒一个叫修远,两人和杜辰是同窗。几人相交甚好,郑家哥儿俩对杜辰才学很是赞赏,杜辰15岁夺得乡试案首那年,郑主簿也按捺不下对这后生的喜爱,忙上门拜访了杜辰的爹,杜兴,杜兴原是个庄稼汉,这两年大儿杜寅的生意做得越发上路了,女儿也嫁到镇上涵春堂的秦家了,老两口没了多的负担,一门心思种地供小儿子杜辰读书,如今儿子争气,一举夺得乡试案首,竟引得绵州主簿郑典郑大人亲上门来求亲,这可把杜兴给得意坏了,他如今算是靠儿子出了头!几碗黄汤下肚,喜笑颜开地就把两家的亲给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