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矮一头气息也更内敛安静的少年,对方看见沈晞月时似乎目光一动,又似是无动于衷,无声的跟在穿着紫色华服的青年身后,宛若一个影子。
“见过大殿下,四殿下。”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们,纷纷行礼参拜,大殿下淡淡的应了一声“免礼”,然后走到顺泽大长公主面前,熟稔又亲切的道,“姑母,我来晚了。”
顺泽大长公主阴沉的面色在看见他时终于和缓了几分,“景湛,你来的正好。”她眉眼凌厉,细眉长长挑起,带着无声的压迫,“有人在我的宴会上杀人,这可真是能耐了。”
“姑母放心,侄儿一定替您处理好这件事。”
他从容的应道,仿佛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听到他这么说,大长公主的面色终于露出了一点晴朗,她缓缓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她的目光落在头顶上不知何时也插了几根针眼看着就要醒来的少年身上,“不管是谁,杀人偿命。”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语气却充盈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杀气和戾气。蒋秀秀闻言差点步了路夫人的后尘,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娇弱的女声抢先,“大长公主,我弟弟他”
“他醒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后来居上,截住了她的话,沈晞和对着顺泽大长公主和大皇子道,“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
沈晞月被抢了话头微微一愣,随即缓缓的朝着顺泽大长公主和大皇子跪了下来,嘴上同时说道,“长公主殿下,大殿下,我弟弟他虽然冲动,但是、但是”她说到这里又哽咽了一下,拿帕子试了试眼角,刚酝酿好情绪准备继续说,又被那道清脆的女声给打断了。
“沈明濯。”沈晞和走到醒来的少年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幽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被谁打晕的?还有你的匕首借给谁了?”
如果现场有大理寺或者顺天府里擅长推理的推官在,就一定能听出来沈晞和这三个问题的精妙和沈晞月话里不对劲。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了来到案发现场的理由。
被谁打晕,说明了现场不止他一个,行凶者另有其人。
匕首借给谁,说明匕首有可能是别人从他身上拿走后为了栽赃嫁祸。
这三个问题虽然不能立马洗清他身上的嫌疑,但至少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象凶手未必就是沈明濯,而不是像沈晞月那般,看似在为他解释,实则一句句都锤死了沈明濯就是凶手的猜测。
不然为什么求情,为什么下跪,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气弱。
蒋秀秀虽然头脑简单听不出沈晞月话里究竟哪里不对,但是能听出沈晞和的话是绝对对儿子有利的。
于是她紧紧的盯着儿子,催促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沈明濯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懵,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一个小丫鬟让我来这里的,说有人约了我。”
“我一来就被人打晕了。至于匕首”他摸了摸身上,后知后觉的道,“对了,我的匕首哪去了?”
他的眼神朝四周溜了一圈,越过蒋秀秀的肩膀正好看见了匕首的刀柄,视线下移,在瞥见那一团暗红的血渍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他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面皮紧绷,身子打着哆嗦,最后两眼一翻晕了。
“眀濯!”蒋秀秀惊呼了一声,赶紧将人扶住,避免了他后脑勺着地的痛楚,随即看向一旁的青年,“大夫,你快给我儿子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沈晞和看着昏迷的沈明濯,沉默了片刻,更加确定他不是凶手了。
“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不要紧,我再给他扎一针就醒了。”张远之翻了翻他的眼皮,肯定的道。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看见我女儿时晕了。”自醒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仿佛没了魂魄的路夫人直勾勾的盯着沈明濯,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渐渐的燃起了一簇怒火,焚烧着她的理智,“他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路夫人眼神疯狂,手臂抬起,两手虚虚拢起,径自朝着沈明濯的脖颈掐了过来,“还我女儿的命!!”
蒋秀秀下半身跪坐在地上,上半身扶着沈明濯分不出手来,只能将儿子往怀里一按,自己挡在了他的上面,蒋秀秀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疼,不由睁开眼睛瞧了瞧。
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牢牢的挡在了她的前面,宛若一座高山巍然不动,蒋秀秀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忽上忽下十分复杂。
沈晞和抓着路夫人的手,一道灵气顺着交握的地方打了进去,“路夫人,冷静。”
她轻声道,“人不是沈明濯杀的。”
路夫人感觉有一道清风拂过了大脑,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明了几分,“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她眯着眼睛打量身前的人,认出来后冷哼了一声,“你就是荣国公府新找回来的三小姐吧,果然是骨肉至亲,都没怎么相处就这么相信他。”
沈晞和松开她的手,指了指路扶摇胸口的一大摊血迹,再指了指被扎醒却仍旧将头埋在蒋秀秀怀里不敢出来的沈明濯,平静的道,“舍弟晕血。”
路夫人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那又如何?”
等回过神来后,她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眼神闪烁了几下,最后仍旧不服气,“你说晕血就晕血了?”
沈晞和又指了指张远之,“这里有大夫,你可以问他。”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您若是还不相信,可以再验证一下。”
路夫人看看她,又看看张远之,最后视线落在女儿身上,牙关一紧,“好,试试就试试,我亲自来。”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抖着手放在了女儿的胸口,很快手帕被血染透,她拿着血帕走到了蒋秀秀面前,蒋秀秀下意识抱紧了沈明濯。
“三婶,放开他。”沈晞和淡声道,“不然今天我们都没法离开长公主府。”
国公府的小公子在长公主府上杀人,他们身为家属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至少得等荣国公亲自来领人。
蒋秀秀低头看了一眼沈明濯,还有些犹豫,路夫人却等不及了,她一把将沈明濯从对方怀里扯了出来,在沈明濯惊讶的瞪大眼睛的时候,将血帕杵到了他的眼前。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尖,深红色的血液猝不及防的闯入眼帘,沈明濯眼睛瞬间直了,下一秒,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你给老娘醒过来!”路夫人见晕过去的少年,表情凶狠,狠狠的揪了他的大腿一把,然而沈明濯却一动不动。她不死心,想要再揪,沈晞和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路夫人若是怀疑,可以让张大夫看看。”
“想来大长公主的人总不会和我们一起骗您。”
这话说的有道理,路夫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张远之,张远之俯身给沈明濯把了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肯定的道,“确实晕了。”
“那就把他弄醒。”大殿下忽然出声,在众人的注意落在自己的身上时,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虽然能证明沈小公子真的晕血,但不能完全证明他不是凶手。”
“毕竟,他可以杀了人再晕嘛。”大殿下语气玩味,“你们说是不是?”
“是,大殿下说的有道理。”其余人纷纷附和,眼看着沈晞和好不容易赢来的局面就要被大殿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扭转,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大殿下一怔,神色不由严肃。
“没什么。”沈晞和摇摇头,最后一次跟他们讲道理,“我只是觉得一个明知道自己晕血的人却偏偏在这种既不隐蔽又有人经常经过的地方杀人,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凶手吗。”
“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公子,会做这么不着调的事吗。”
大殿下:“或许他是反其道而为之。”
沈晞和点了点头,“那他的计策显然不成功。”她看着大殿下,“因为所有的人都将他认作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