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带来丝丝浸骨的寒意。远处的火光忽明忽暗,好似冥火一般让人脊背发凉,无端的勾起心里深处的恐惧。三不五时还有身着厚重盔甲的兵士走过,想来是夜里的巡卫。忽然微弱的火光骤然大盛随之而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声,那声音像是来自旷野,忽高忽低,令人捉摸不透。 “有羌人袭营!有羌人袭营!” 原本寂静的夜霎时间充满了嘈杂,漆黑的夜空也染上了丝丝血腥。 过了立冬,西北愈发的冷了。言绥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畏寒,最后索性呆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这是红豆薏仁粥,姑娘快些吃了吧!一会儿冷了便不好吃了。” 言绥无奈的将目光从棋谱上移下,叹气道,“天心,你明知道我不爱吃这些个甜的。” 眼前这个小丫头已然没了当初的战战兢兢,摸准了言绥的脾气之后也开始显露出小小的胆子去无视言绥的一些要求,一心将陆珩的话奉为至理。 “姑娘,世子走的时候吩咐过一定要让你吃掉这些温中益气的吃食的。” 言绥扶额,无奈的勾勾嘴角,“你到底是谁的侍女?” 天心认真的想了想,睁着灵动的大眼睛说道:“是姑娘的侍女没错,可我是世子爷买的啊!“ 言绥彻底没话了,终于放下棋谱,说道:“端过来吧。“ 天心闻言,脸上绽开笑容,连忙将手中红豆薏仁粥递过去,却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的笑容都僵硬了。随即默默的退至一旁。言绥没有听见天心的声音疑惑地抬头便看见燕亭走了进来,不着痕迹地扫了扫不甚自在的天心和一脸坦荡的燕亭,到底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问道:“可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燕亭喘着粗气,“昨夜有一伙羌人偷袭了荆州大营。” 言绥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用天心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说道:“情况如何?” “生擒一人,其余人全部歼灭,只是,我方伤亡惨重。” 言绥嗤笑一声,“布防的不是郭老将军吧。” 燕亭心中一凉,脱口而出道:“阿姊如何得知?” “前几日朝中已将郭老将军召回养老去了,现下的荆州守将是郭老将军的侄孙子郭砮。据说郭老将军刚走,这郭砮便迫不及待地修整了荆州的布防。” “哼,不自量力又好高骛远。出了内鬼尚不自知。” 燕亭不置可否,着郭砮的确是有些冒进了,难不成他一个初出茅庐没几年的武将能够比得上郭老将军那般一生混迹沙场的人物?只是思及另一个消息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阿姊,还有一个消息。” 言绥闻言轻哼一声,示意燕亭接着说却看见了燕亭闪烁的眼神。 “在昨夜的混战之后,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一个小孩,大约五六岁的模样,身上有刻着狼图腾,只是,那个男孩拒不承认他是北羌人,还说他的母亲是荆州城里的一个汉人女子,名叫” 言绥心跳骤然加速,仿佛就要蹦跳出来。 燕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言绥,一咬牙说道:“碧心。” 紧握的双手放开又收紧,面上依旧是不显山露水。 “碧心!” 天心惊惶的捂住嘴,连忙上前扶住言绥,轻声道:“是姑娘提过的那个碧心姐姐么?” 言绥痛苦的闭上眼,心中抑制不住的悲鸣险些让她招架不住。 碧心,碧心。 那个傻姑娘。 燕亭看着言绥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免也是一阵难受,压着声音说道:“阿姊,需要我安排人将他带回来么?” 言绥捂着胸口,艰难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燕亭良久,一字一顿道:“我,亲,自,去。” 言绥漠然的用手背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无声地笑着,然后倒在天心怀中。 言绥又晕过去了,阖府上下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消息传来时,陆珩还在将军府中同陆璜一齐应付着幽州的一众官员,见言纯不顾劝阻直闯进来便立马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姊,她,她吐血之后晕了。”言纯虽然喘着粗气,却不至于莽撞到大声言说言绥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陆珩的耳边说道。 陆珩脸色一变,拉着言纯转身就走。 “小十一,急急忙忙的去哪里啊?” 陆珩疾行的步伐顿了下,却也不曾停歇,转头说道:“九哥,华怀生借我一用如何?”言罢不再停留眨眼便消失了。 陆珩一路急行赶回,而言纯绕路将华怀生绑了过来。二人一前一后,不过片刻时间。见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言绥,华怀生亦是吓懵了,悄悄瞥了一眼陆珩,见他眉目间掩饰不住的自责,华怀生不禁摇摇头,这恣意任性的安王世子却也是个痴儿。 自药箱中拿出小药枕,仔细的诊过脉之后华怀生不禁皱了眉头,看向言绥的目光带上了浓浓的兴趣。 “如何?” 华怀生摇摇头,收起药枕,“内里亏损严重,心绪起伏太过巨大,只看面相便是命不久矣。” 陆珩猛然抬头,捏住华怀生的肩膀,目眦尽裂,低哑嘶吼道:“你说什么?” 华怀生无奈的笑笑,“你急什么。这姑娘啊,想必是有什么坚定的信念吧,在这般糟糕的身体状况下,却有着无比强健的脉搏。”华怀生叹了口气,拍拍陆珩的肩膀,“她的求生意志太强了。” “我开个方子,你别太担心,还有得救。” 送走华怀生,天心自发的去抓了药转去厨房守着煎药去了。陆珩看了看屋里留下的燕亭与言纯,捏了捏鼻梁,疲惫至极,“今日发生了什么?” “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究竟有什么事刺激了她?” “说吧!” 燕亭与言纯对视一眼,燕亭硬着头皮说道:“昨夜荆州大营被夜袭世子是知道的吧。” 陆珩轻哼一声不置可否,“这个消息并不足以让她情绪波动如此剧烈。还有什么?” 燕亭果断闭嘴,示意言纯接话,言纯撇了燕亭一眼,“我幼时在将军府住的时候,曾经觉得阿兄,咳,就是阿姊,和她的小丫鬟走的太过亲近,那时我尚不知阿兄便是阿姊。那个丫头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是叫碧心。后来不知是何种下场,阿姊也闭口不提。当然在今日之前我也从未想过问问那些个仆人的下场。” 燕亭适时接过话头,又说道:“昨夜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一个北羌小孩,但他矢口否认是羌人,自称其母是荆州城里出来的一个汉人女子,名字便是碧心。” “距离将军府覆灭快六年了,而那个孩子正好是五六岁的孩子。” “阿姊说,要亲自去接那个孩子。” 陆珩低下头,无声地沉默,他知道言绥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否则她不可能拖着病体残躯一路北上再回到这个伤心之地,亦或是,埋骨之地。 罢了罢了,有些事不说不代表它就此揭过,必然有一天,它蓄势待发然后一击致命。是以与其被动接受还不如主动出击,所以她才会一意孤行北上,一心想要查出真相,甚至是亲自见一个真假也未可知的孩子,她一直都是一个以强势姿态掌握主动权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