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很快便拐上山道,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走完一条长长的石道,再左转爬了四五十阶,便是一座十分气派的石堡,孟稻儿停下脚步,微喘着仰望 ,只见大门匾额上书着“飞鱼台”,遒劲的三个大字奔腾在石浪之上。
“这就走不动了?还要爬两个时辰。”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说了你也用不上,直接叫郎君就行。”
“你想得美,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话不能说太满。”男子又双手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孟稻儿,她整张脸红通通的,不知是爬山热的还是羞恼气愤。
“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没兴趣。赶紧上山喝茶,喝了茶我好回家。”
“谭临沧。”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名出曹孟德的《观沧海》么?”
“曹孟德是谁,我的名字为何要出自他的《观沧海》?”
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孟稻儿懒得跟他掰扯。
过了山门,谭临沧加快脚步,轻轻地擦过她的右肩,跑到前面带路。
他看起来强壮高大,爬起山来却身轻如燕。
孟稻儿刚想骂他故意碰到自己,只见他一个猛回头,笑容别提有多灿烂,“美人跟紧了,山路很危险,豺啊狼啊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跑出来。”
骂他的话到了口中,她终是忍住了,听他那么一说,再看看路旁茂密的山林,她心里还怪毛的,于是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他。
曲曲折折地再走了几段石阶,上山途中平缓的路段便多了起来,陡峭的地方渐渐减少,且这一路上都铺着石板,走起来并不算特别费力。
平缓的路段大树遮天蔽日,豺狼没见到,却时不时会有可爱的小松鼠惊慌爬上树去,还有野鸡急急地躲进灌木丛,小兔子之类的动物的身影常常一闪而逝,林中又有各种鸟叫声,山风时不时地摇得树叶哗啦啦响。
孟稻儿觉得这一切都很新鲜,和城里所见的一切都不同,便边走边玩,前面的谭临沧也不催她,若是发觉她落远了,便转身停下,一屁股坐在石道中间,远远地看着美人缓缓地向他走去,面上的笑看起来很幸福。
“我警告你,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我!”孟稻儿发现他的目光怪怪的,又想到他将其他人特地支开,心里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早已经将那枚非常尖锐的金钗暗暗准备好。
“说说看,我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你?”
“就是——”孟稻儿哑然,其实她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反正就是看得她很不自在,“看你长得不赖,想来心肠应该不会太坏,对罢?”
谭临沧摇头,说的还是之前那句话,“心肠不坏怎么当山匪?”
“到底什么时候到?我已经渴得喉咙冒烟!”孟稻儿觉得他语气也怪怪的,便立刻转移了话题,这儿是深山老林,且四下无人,要是他乱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快了。”
“快了是有多快,不要敷衍我!”
“你就那么等不及想和我拜堂成亲?”
“你给我——”孟稻儿迟早要被气死,“滚!”
她的愤怒只惹得对方一阵爆笑。
见他依旧坐在道中间不起,孟稻儿小心地绕过他的身边,朝前先走去,她实在受不了他那种像是要将她活剥生吞的眼神。
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坏人啊?她低下头,暗暗地想着,那些嘻皮笑脸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唉,山匪的话,应该是坏人罢!但是,飞鱼台的山匪,在这一带的百姓中口碑还是很好的,常常听闻他们接济谁谁、收留谁谁,又为谁谁打抱不平,甚至还有铲奸除恶、劫富济贫的事迹……
可若他们是好人,为什么要和自己家过不去,难道真的是要抢亲么?
这家伙,居然穿着红衣裳,他又不白,还不如上次在江畔穿的那一身玄青色好看。
啊!还是说,那是婚服?孟稻儿被吓坏了,忍不住转回头偷看了他一眼,还好他仍旧背对着上山的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刚才真的会跳江一死了之也说不定。
边走边胡思乱想,路过一个亭子时,她停下脚步,微微喘着,边用帕子擦脸上的汗边回首望了望,并不见谭临沧的踪影,整条道上静悄悄的,阒无人迹,她心里生怕,便进入亭子等他。
孟稻儿驻足眺望,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山顶有淡淡的雾霭,这里比摘星楼开阔多了,她不禁望得入迷。
“美么?”不知几时,谭临沧悄然进入亭子。
“挺美的。”孟稻儿转身,只见他右手举着一张裹成漏斗样的芭蕉叶,轻轻地递到她眼前,嫩黄的叶子里兜着清清亮亮的水。
“给你的。”
“谢谢你,谭大哥。”说完,孟稻儿自咬舌头,她怎么能够感谢一个用亲人要挟自己上山的人呢?还不自觉地叫人家大哥——
“喝罢,没有毒。”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捧着芭蕉叶的孟稻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谭临沧把水抢回去,仰高隔空倒下去喝了一口,又递回来。
自早晨上了马车之后,孟稻儿便滴水未进,又爬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她真的已经渴得喉咙沙沙响。早知道就直接喝了,再次接过芭蕉叶时,她想。
“这山泉好甜。”孟稻儿喝了一口,抬起头,露出开心的笑,又俯下头,放心地喝起来。
“我喝过,才会变甜的。”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骗你做什么,我整个人都是甜的,不信你试试。”说着,他又把脸凑向孟稻儿。
“登徒子!”孟稻儿赶紧转身,避他远远的。
谭临沧哈哈哈爆笑,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女人真的跟自己上了飞鱼台,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