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觉寺在盛京城郊位于金顶山半山腰上。
从长信宫出来,坐马车大抵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达金顶山脚下。
这一次李宿直接叫人拆了马车的隔间两人共乘一驾马车路上也好说话。
姚珍珠见李宿似乎心情不错便道:“殿下我昨日做了花生糖,您要不要吃一块?”
李宿爱吃糖最喜欢甜口的菜色但他总要端着太孙殿下的体面,从来不肯说,姚珍珠也好心不点破。
果然,就看李宿睁开眼勉为其难点点头:“既你做了那便尝尝。”
姚珍珠忍着才没笑出声递过去李宿便咬了一口。
姚珍珠做的花生糖其实是花生酥。
不过考虑李宿的喜好味道比平时的花生酥要甜一点,料也更足但是块头更小也更酥更脆。
一口咬下去,能吃到香浓的花生酱和细碎的花生粒,口味很丰富。
李宿吃完一块又取了一块道:“不错。”
姚珍珠这才笑了。
“殿下每日去上书房读书,过了早课估摸就饿了,让公公们带些糖果休息时垫补垫补,便不会空胃。”
其实上书房是有茶点的,但是每一样都硬邦邦,味道又寡淡,李宿吃了十几年实在腻歪,现在便不喜欢吃。
听到姚珍珠如此殷勤,他心里也跟吃了花生糖一般,馥郁而芬芳。
有点甜。
李宿点头:“辛苦你了。”
姚珍珠心说,不能让兄长总是饿肚子,她既然会做饭,就要把兄长养得更健壮些,那才是称职的好妹妹。
她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教,仿佛要让自己从心底里信服这个她自己预设的兄妹关系。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心慌。
路上说了会儿话,又吃了点心,金顶山便到了。
原本皇觉寺在金顶山半山腰,马车只能行至山脚下一处平地,信众们都步行上山。
后来贵妃娘娘要来皇觉寺为大褚祈福,不能每一次都步行攀爬上山,工部便特地在山上修了一条山路。
修桥造路,方是利于百姓民生。
这一条山路大大方便了上山烧香的百姓,以至于现在皇觉寺的香火越来越旺盛,隐隐有超过清潭寺的苗头。
马车在山脚下略停留,便直奔半山腰。
朝廷虽修了路,但山路还很崎岖,李宿不叫姚珍珠再吃东西,让她坐稳,怕她一会儿要难受。
果然,不一会儿的工夫,姚珍珠便面色苍白捂住了嘴。
李宿对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轻轻浅浅地托住她细瘦的腰。
“是不是觉得恶心?”
姚珍珠在颠簸中点头,几乎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李宿的手很大,也很热,暖暖抚在姚珍珠细瘦的腰肢上,传递给她无限的热度。
许是马车里太热,两个人都觉得额头冒汗。
李宿便从马车暗阁里取了一个药丸,对她道:“张嘴。”
姚珍珠下意识张开嘴。
她嘴唇上还有氤氲开的胭脂,红红粉粉,引人瞩目。
可就在这一片氤氲中,李宿看到她洁白整齐的牙齿,以及牙齿里面那一抹粉红。
李宿只觉得心中一紧,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热意,眼眸不由自主追着她的红唇去看。
刚看两眼,他便强迫自己垂下眼眸,把那药丸喂进姚珍珠嘴里。
姚珍珠下意识闭上嘴,柔软的唇瓣蹭在李宿温热的指腹上,抹上一道如花的红。
李宿觉得她的嘴唇更烫手。
他轻轻抽回手,在袖子里紧紧攥住手心。
“不要嚼也不要咽,压在舌根底下含着,一会儿便好了。”
药丸并不好吃。
有点苦,又有点涩,但里面放了薄荷冰片,吃起来清清凉凉的,让姚珍珠混沌的大脑重新恢复清明。
“谢,”姚珍珠声音发虚,“谢殿下。”
李宿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感受到她单薄的身姿,沉了沉眼眸。
他想起之前让周铭给姚珍珠仔细看诊,当时告诉姚珍珠是出去累瘦了,养一养便好。但回到前殿,周铭却沉了脸,仔细斟酌着说辞。
他对李宿说:“良媛小主年幼时遭过灾,青州那两年生存不易,大半灾民都食不果腹。”
“小主那时候正长身体,却长时间挨饿,即便能找到食物,也都是没什么营养的树根麸子,根本不养人。”
“小主那时候便伤了胃经,以至于现在无论小主吃多少东西,也无法全部供养身体,所以会比旁人食量大,却不会胖。”
李宿现在回忆起周铭的话,心里都难受。
就跟旁人拿着针一下一下戳他心一样,疼得不行。
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若是疼在姚珍珠身上,李宿去心如刀割。
“小主身体状况如此,多年下来已差不多定型,若是强加药物温养,只怕会虚不受补,反而引发胃疾。”
李宿皱眉问:“那当如何?”
周铭道:“臣无能,暂时没有特别好的法子,只能让小主多吃些温补之物,以食补身,鱼肉蛋奶每日都要充足,时间久了,大抵可以养回来些,但她也肯定不易胖。”
李宿嗯了一声,道:“你拟一个单子给吴鱼羊,叫他同御膳房说,给足好食材。”
周铭行礼:“是。”
李宿顿了顿,又说:“良媛比比孤吃得多,还总是说饿,少吃一口似乎都不行,这又是为何?”
周铭叹了口气:“殿下,小主这是心瘾。”
李宿眉心一拧:“心瘾?”
周铭道:“小主当时肯定饿狠了,那种吃不饱的滋味特别难熬,日日都这么过,简直生不如死,这种痛苦在小主心里已经落下烙印,不好拔除。”
“这也是现在小主衣食无忧,却也依旧总是饥饿、总想吃东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