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 尽管普绪克昨晚恳求过他,希望他既往不咎,不要再去问罪阿奴发一干人等,他沉浸于新婚的喜悦中,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就像他之前让普绪克做过的保证那样,结果也许他自己也发现了,保证这玩意儿可不能轻易脱口而出。 阿毕杜迪耐没有回到阿芙洛狄忒身边。再加上最近阿多尼斯的回归,后者常常整天陪伴在她的情人左右,如胶似漆,暂时无暇顾及家里的情况。她认为既然厄洛斯已经结了婚,至少会把更多的时光与新婚妻子分享,而不是再像幼年时期那样,在她和情人幽会的时候在一旁似懂非懂地歪缠。阿芙洛狄忒十分明智,她知道与其看着儿子整天和他的新娘卿卿我我,不如自己去找情人潇洒快活有趣得多。阿多尼斯不喜欢异性,除了打猎,对爱情对权力都没有什么渴求,但他伶牙俐齿又善解人意,他的若即若离,甚是让爱神喜欢。 就这样阿芙洛狄忒的古怪扈从就被留在了新婚夫妇的寝宫里,当然,这位扈从自己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厄洛斯从小就知道她的德性,但碍于那是母神的扈从,而且没有做出对普绪克不利的举动,他只好任由她留在妻子身边服侍她。 起初她只是喜欢紧跟着普绪克,随时献殷勤,尚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大概受她的真情挚意所感动,普绪克也渐渐对这个女人放下了防备。天性使然,她不善于拒绝。要知道,除了阿尔忒弥斯,这可是她进入奥林匹斯山以来结交的第一位亲密女友。她们一起在爱情泉水边漫步,一起在野外赏花,一起学习狩猎。另外,听说这个女人来自雅典的城邦,普绪克自然是十分好奇的。因为古雅典确实远近闻名,对她的城邦来说,是一个值得效仿的楷模。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起古代哲学和政治,普绪克发现,对方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人,比她的两位已故的肤浅聒噪的姐姐要有趣得多。她允许她和自己一起沐浴,允许她服侍自己穿衣,一起躺在草地上歇息。而阿毕杜迪耐偶尔也会对她做出非常亲密的举动,女侍被少女的纯真善良所折服,有一次甚至吻了她——普绪克并没有觉得不适,她只认为,这个女人的确只是在表达友好,只是她豪迈的天性使得她看起来过于热情而已。 尽管如此,厄洛斯发现这个扈从最近越来越放肆了。他结束了一天幸苦的工作,回到宫殿里想要见到普绪克的时候,侍从们总是告诉他,女主人正和阿毕杜迪耐在一起,他们找不到她。他想拥抱爱妻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正和她喜爱的扈从一起沐浴。他向普绪克抱怨她的冷淡,但仍然经不住对方楚楚可怜的撒娇和信誓旦旦的保证,并且,她向他解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火热而亲密的友谊,阿毕杜迪耐确实能抚慰她的寂寞。现在,他找到她们,她们的确正一起躺在草地上,亲密无间。普绪克紧紧依偎在阿毕杜迪耐的怀中,任由扈从抚摸她的蝴蝶翅膀。两人正互相逗弄着,最后还互相亲吻,宛如一对真正的恋人。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他的金箭可以成全任何人相爱,但面前的两人绝不可能。 在阿毕杜迪耐服侍普绪克沐浴之前,厄洛斯暗地里将普绪克入浴时涂抹的精油换成了掺有没药的——也就是之前普绪克将之藏起来的那瓶,他知道她是不愿意使用它的。 “阿毕,今天的香薰味道怎么有些奇怪?”普绪克问道。 阿毕杜迪耐并未发现其中的蹊跷,她已经为女主人在身上涂好了精油,还将之尽数倾倒在了浴池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魅惑的气息。 “啊,我没记错的话,的确是丁香、龙胆草、紫罗兰的香薰。我特意为您挑选的。”她为普绪克按摩着肩膀,“您不喜欢吗?“ “不,”普绪克扶住额头,“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脑袋发热。”她掬起水洗了一把脸,闭上眼睛让水流顺着脸颊流下,“也许我的确是累了。” “呃,您真的不要紧吗?”阿毕杜迪耐关切地问道,甚至凑得更近,从身后拥住了她的女主人,但是,当她的温热的手触碰到对方裸//露的后背时, “——不不,阿毕,谢谢,我想我没事。”普绪克发出了轻微的惊叫声,并慌忙拨开了肩上的女子的手。 但是最后药效似乎越来越显著,脑袋越来越晕,普绪克想快些离开浴池,她从水里出来,却发现身体瘫软得无法走动,只得半躺在地上,阿毕杜迪耐贴心地为她裹上浴巾,以保护女主人的尊严。普绪克不想被丈夫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因为她不想让他担心,她认为她只需休息片刻就好。但最后,保险起见,阿毕杜迪耐唤来了男主人,即便出于无奈,也只能向他求助。 “有谁能愚蠢到在女主人沐浴的水里滴满催//情//药?”厄洛斯检查了之前装熏香的空瓶,又煞有介事地捞起池水仔细视察了一番,旋即皱紧眉头,看向阿毕杜迪耐,冷冷地道:“这可不妙,想看她的笑话吗?” “阿毕?”普绪克面色绯红,呼唤着她的女侍,她揪着胸前的浴巾勉强从地上坐起来,现在她的表情说不出是羞愤还是痛心,“这真是太令人难过了。”她说。当然,由于药效,她的身体本身也痛苦难耐。更重要的是,她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这是一种及其恶劣的行为,纵使她对这位女侍在过去做过的,种种针对自己的恶行都可以宽容相待,但她认为,现在她践踏了她的信赖,使她在丈夫面前蒙羞。 “我恳求你,让母神把阿毕杜迪耐送走吧。事实上,她更适合待在你父亲的身边。”在卧室里,普绪克再也无法抵御药效,她喘//息着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衫,无力地攀附着他,几乎要跪倒在他的脚边,含泪哀求道。 “我十分清楚她的为人,长期以来,”他说,“小时候我可没少受她的罪。明天,明天就让母神把她送走。”他扶起她,托起她的脸吻干她的泪水,轻抚着她光//裸的白皙的后背以示宽慰——但我们知道这只会让她现在所处的状态恶化而已。 至此,厄洛斯终于达到了目的。他让普绪克亲自提出了永远放逐阿毕杜迪耐的请求。一方面他告诉母神,那位扈从冒犯了自己。阿芙洛狄忒并不在意他处罚一位侍从。 “我的克里斯呢?”阿芙洛狄忒和情人郊游回来,发现她的圣鸽不见了。 最忠实的仆从少了一位。克里斯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热情地飞到她的肩上去亲吻她。 “好吧,也许这是它的天性。”她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向往自由。” 事实上克里斯外出时遇见了厄洛斯,它在树梢向它久违的主人致意并恭贺他的新婚。 “真不走运,能说会道的克里斯,我现在才想起你的愿望。之前是你在到处宣扬我和普绪克的事情吧” “我向您保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眼神不好……”克里斯慌张地辩解说,但是已经无济于事,爱神张开了弓,金色的箭矢直接刺进了它的胸口。 “克里斯,瞧见那条蝮蛇了吧?”爱神所指的是高贵的皮同1的后代,居住于沼泽和山林的毒蛇。“长期以来,考虑到你的忠诚,我决定帮助你实现愿望,快去找你的爱人吧。”他抓住可怜虫克里斯的翅膀扔向毒蛇的巢穴,又补充道:“你的饶舌败坏了我的名誉,我要诅咒你,你的族群及其后代永远都无法开口说话,它们只能通过叫声来传情达意,甚至沦为人们或者野兽的盘中餐。” 圣鸽立即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它的危险情人,它爱上了对方,并和它呆在一起,形影不离。“这无法抗拒的火热,将要毁灭我,但我心甘情愿。”它说。几天后,它残存的几根带血的白羽表明,它不幸地为它的爱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另一方面,即便受到诅咒,直至今天,它的族群仍被允许为人们通风报信,成为忠实而优秀的信使。据说是阿芙洛狄忒出于同情,保护了它们。不过总之知道太多秘密终归不是好事。 当然,厄洛斯也没忘记阿发奴,一个剽悍的妇女。一方面她曾经伤害过普绪克,另外,可以说她在阻挠他的爱情方面曾经助纣为虐。 他找来阿发奴。对她说:“母神最忠实的仆人,默默无闻之人,你的勤劳和智慧我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我同样需要你的主意,有人伤害了我的妻子,他们对她使用酷刑,你认为应该怎样处置罪人呢” “噢,这可真是……”阿发奴的脸上顿时显出恐怖和惋惜的神色,“这太难过了,谁会胆敢伤害您的夫人呢?”接着她又正色道:“根据习惯法,我认为,应该向罪人施与同样的刑罚,让他们感受同样的痛苦。”她的同伴特利丝苔扎正在寻找她,一看到她,后者立刻现身,因为悲伤和忧郁2总是同时出现的。 特利丝苔扎对于问题的回答更为坚决,她认为仅仅那样处罚罪人太轻率了。她的办法一个比一个狠毒,最后她建议,应该将罪人绑起来,身上洒满香料,献给战神阿瑞斯,任他的猎犬撕咬,尸体则献给他的兀鹰啄食。最后她们才想起来,问小主人的夫人是谁。 “好的,谢谢你们的好主意。”厄洛斯说,并命人将阿发奴五花大绑,身上洒满吸引猎狗的香料,他神色惋惜:“要知道,我的善良的普绪克恳求饶恕你,可现在是你自己在请求责罚。”此言一出,侍女阿发奴如遇晴天霹雳,她当即发誓她不知道普绪克的真实身份,下次见到普绪克小姐她一定会加倍对她好的;同时她认为不应当她一人受罚,便一口气将她的同伴特利丝苔扎也出卖了。两个女人激烈争吵起来,特利丝苔扎尤其不满同伴的背叛,她认为自己只是负责捆//绑和压制受刑的少女,而最残酷的行刑者可是阿发奴,她还在少女的伤口上用刀子刻了一只蝴蝶。 “既然如此,你们更不应该分离。”厄洛斯说,他抑制着怒火,听取了特利丝苔扎的建议并如法炮制, “我们(指他和普绪克)不需要悲伤和忧郁,”他向战神解释道,“现在应该迎接欢乐了。”阿瑞斯听说是处置罪犯,便当即下令将两个可怜虫扔给了他的爱畜们。 1 皮同:盖亚的女儿,巨蟒。被嫉妒的赫拉派去迫害泰坦女神勒托,后被勒托之子阿波罗杀死。 2阿发奴和特利丝苔扎,本意为“悲伤”和“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