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不愧坦然承认,“我不想让鸑鷟后人承担这一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们。我想,应龙君若是回来,或者龙族需要鸑鷟援手,只要找我便是。”
舒凫:“”
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啊,前辈!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还是被“个人英雄主义”感动得不行。
尤其是这位盖世英雄,如今龙游浅水,困囿于方寸之间,带着几分黯然神伤的表情,轻声向她说道:
“我终究还是太老了。”
“我力有未逮,无法挫败凌山海,也战胜不了赵九歌。落得这般田地,都是我刚愎自用,咎由自取。”
“前辈,您别这样”
舒凫刚要开口,却被他抬手止住:“不必宽慰我。我本以为万事休矣,还能在这里遇见你,想来也是天意。”
“既然如此,不妨一试。”
“一试?什么”
话音未落,钟不愧一振袍袖,伸手按上舒凫头顶。
业火灼烧的炼狱之中,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他的白发与衣袍。
“我修行千年,精粹不在躯壳,而在元神。”
“小姑嫂唉,舒凫。你身怀鸑鷟灵力,我便将元神之力借你,还请你代替我这老迈之躯出手,将赵九歌斩于剑下。”
“啊?等一等!我不”
舒凫还来不及拒绝,便只感觉一股沛然灵气灌顶,将她冲了个张口结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拼命蠕动嘴唇,摆出一连串呼喊的口型:
是“借”对吧?!
你只是暂时将功力借我,不是“传完这个功我就当场去世”的外挂工具人套路吧!!!
前辈,你把话讲清楚,不然这人血鸭血修为我吃不下去啊!!!
“”
钟不愧没有回答。
隔着千万里的遥迢山水,千万年的严酷风霜,面向旧时龙凤的“传人”,他合上一只眼睛,露出个顽劣少年一般的微笑。
“告诉应龙君,我一直很想念他们。”
“但不必为我难过这一生,我虽然辛苦,却过得很快活。就像他们一样。”
最后,在逐渐远去的风景中,舒凫听见他纵声长笑:
“少年只道江湖好,好梦倥偬少年老。老来倾杯还醉笑,笑我平生不逍遥”
“不逍遥,哈!想不到,我一生苦候,到头来还能手刃仇人,痛痛快快地逍遥一回!!”
“快哉,快哉!!”
“”
舒凫闭上双眼,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别低头,道冠会掉别流泪,魔头会笑。
她这一生,有太多见不得的事情。
见不得浮云蔽日,见不得明珠蒙尘,见不得英雄气短,见不得美人白发。
一旦见了,哪怕事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会气闷、委屈,怒火中烧。
一言以蔽之,就是“不爽”。
所以,作为自封的爽文女主,她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斩!”
就在意念回归躯体那一刻,孤光剑便已出手。
对于赵九歌和旁人来说,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什么?!!”
一时间,就连老谋深算、叱咤风云的天魔也无法理解,为何这小辈原地驻足一秒,双眼一闭一睁,身上便爆发出了汹涌骇人的灵力。
他看得清清楚楚,她方才还气空力竭,分明已是强弩之末。
为何只在一瞬间,她便能欺近他身前,手中长剑洞穿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赵九歌也察觉到来自体内的变化
他与钟不愧缠斗二百余年,终于攫取大半的元神之力,竟然在源源不绝地流失!
“钟不愧,你做什么?!”
赵九歌惊怒交加,深渊般的眼瞳中头一次流露动摇,“你将元神之力给了这小丫头?你可知道,我这不过是一道分神,还能回归自己的肉身,你只是自取灭亡!”
回答他的,是钟不愧痛快淋漓的长笑,以及瞬息间席卷全身的烈火。
火光映照间,“钟不愧”的表情变幻不定,忽而欣慰快意,忽而愤怒狰狞。
舒凫依稀看见,他似乎将余光转向谢芳年,有些困惑,又有些释然地微微一笑。
凤哥,你来啦。
你和我一样,也变了好多啊。
不过,虽然物是人非,咱们到底还是见上面了。
我见过应龙君的道侣,都说夫妻一体,也算是见了他本人吧?
只是
我这三千年来所做的一切,你们会不会夸奖我呢?
若有可能,真想听一听啊。
“不愧!!!钟不愧!!!!”
只是一个眼神变化,谢芳年便足以分辨真伪。
然而,就在他像当年的风远渡一般放声高喊、伸手向前的同时,钟不愧的身躯便已在火焰中消失,徒留一袭青衫委地,如同一朵从枝头坠入水中的茶花。
“”
刹那间,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唯独谢芳年伸出的手,舒凫垂落的剑,就好像一个荒诞不经的玩笑,徒然悬在半空。
“不愧,他”
就在此时。
众目睽睽之下,白发仙君的青衫之中,“嘎”地一声,跳出了一只绒毛都没长齐的紫色小鸭。
舒凫:“?????”
谢芳年:“????????”
“嘎嘎!没想到,这涅槃之法,竟然真被本君给练成了。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这小紫鸭旁若无人,得意洋洋地抻长脖颈,扑棱着翅膀昂首阔步。
“凤凰涅槃,向来只能应付飞来横祸,无法延长寿数。幸好本君天纵英才,放弃一身修为,浴火重生,得以从头来过。拼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一试,没想到真能得手嘎,不愧是我!”
“”
谢芳年面无表情,僵在半空的手向下一捞,揪着小紫鸭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不愧是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