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日,填仓节至,百姓人家都纷纷往仓里添粮,缸里添水,杀猪宰羊,招待亲朋,候府里上百名庖丁和仆从们更是天未亮便忙碌起来,牛羊猪肉、美酒佳菜源源不断地从后厨传到前堂。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华盖云集,府内鼓瑟吹笙,歌舞曼妙,热闹非常。 上百个坐席从大堂内两侧一直延伸到庭院内,孙氏宗亲,孙策手下的重臣,顾、张、朱姓等已归附孙策的大族代表能来的都来了,孙策时而朗笑,时而豪饮,与众人推杯置盏,笑论天下,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如太阳一般耀眼,满堂名彦豪杰在他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酒不知喝过了多少巡,忽然悠扬的乐声淡去,转为喜庆的鼓声,歌舞姬们敛裙退下,换了百戏班上堂,健美多姿的女伎单臂倒立,灵巧强健的男伎表演着飞丸跳剑、冲狭叠案等杂技,一身材矮胖、样貌滑稽的侏儒俳优,往来于席间边击鼓边说唱,眉飞色舞,动作夸张,逗得众宾客频频发笑。 吴夫人、孙策坐于堂上主座,堂下左侧首列坐的是分别是孙策的叔伯们,第二列坐着孙权和他的夫人谢兰,孙翊和孙匡,孙尚香则单独坐一席,坐在孙翊孙匡的后面。 孙匡忽然发觉今日小妹异常安静,回头一看,见孙尚香一手支头,一手拿筷箸在青铜小鼎里戳来戳去,眼脸低垂,往常她最爱的百戏表演竟丝毫没引起她的兴趣。 最爱热闹的人竟一幅意兴阑珊的模样,孙匡不禁探身关切地问道:“阿香,菜不合胃口吗?” 孙翊听到孙匡的话,也转过身来,一看之下,哈哈笑道:“小妹,这鹿肉招你了?怎么戳得千疮百孔也不吃?” 孙尚香直接一筷子插到底,抬眸瞪他一眼,“别跟我提陆字。” 孙翊不知她哪儿来的火气,摸不着头脑,孙权侧头望了他们一眼,唇角微弯,又将目光落回堂上的表演中。 “夫君,小妹怎么了?”谢兰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小声问道。 孙权举樽一饮而尽,随口道:“她向来如此,不用管她。” 谢兰却不放心,起身走到孙尚香身侧坐下,手扶上她的肩,柔声道:“小妹,怎么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孙尚香拿过案头的提梁铜壶给自己斟酒,闷声道:“我没事,二嫂,你不用管我。” 此时,不知是谁提议玩投壶助兴,孙翊大声叫好,二话不说拉着孙权就要比试,孙策便豪爽笑道大家一起玩,命人撤去了堂上表演,空处地方连摆了十几个铜壶,在座的一干孙氏堂兄弟、表兄弟们也纷纷加入,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兰陪孙尚香坐了一会,见她还是百无聊赖的样子,本想让与她要好的徐婧来陪她,但望了一圈却不见人影,便道:“是不是殿里太闷了?我陪你出去走一会如何?” 孙尚香摇摇头,顿了顿,想到这宴会到天黑都不一定结束,又点头。 谢兰绕到吴夫人身旁,征询得同意之后,带孙尚香悄然离席,走出大堂,侍女们正欲跟随,孙尚香挥了挥手,让她们不要跟着。 走了一会,丝竹喧闹声逐渐远去,谢兰见四下无人,这才温柔询问道:“小妹,是不是有烦心事?” 孙尚香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尖,自顾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那什么态度嘛!” “你在说谁?” 孙尚香又哼了一声,“陆氏族长,陆议。” 谢兰恍然,“是为了前两日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陆公子最后不是平安无事吗?你还在烦什么?” “我烦……”孙尚香蓦然顿住,对啊,她为何这么心烦?就因为陆议不视她为友?他不想当她朋友,她还不稀罕呢! “我不知道,我就烦他!”孙尚香气呼呼道。 谢兰敛眸思索了半饷,柔声开导道:“站在陆公子的角度,突然遭此一难,心中不平也属正常。” 他要是生气倒还好了,那至少说明他还在乎。孙尚香想到陆议离开前,在她逼迫下看她的那一眼,根本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她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视若无睹,对!看空气的眼神! “何况,因为当年之事……” 谢兰正欲接着往下说,突然,徐婧的贴身侍女穿过角门匆匆跑来,看见她们二人时眼神骤亮,扑倒在她们身前,语带哭腔急道:“郡主,孝廉夫人,求、求你们快救救我家女郎!” * 约莫两柱香前。 徐婧饮酒时不小心弄洒了衣裙,便让自己的侍女陪着去她来侯府小住时落脚的院落衣室更衣,不想回大堂时,在一处回廊被人拦住去路。 “哟,婧儿,怎么巧?”锦袍男子一身酒气,调笑的话张嘴就来。徐婧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产生厌恶,来人正是前不久来她家提亲被拒的定武中郎将孙暠,孙策的堂弟。 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是恰好撞上,对方分明是趁她出来故意尾随她! 徐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张望了一下四周,可惜看不见其他人影,想来府内仆役侍女几乎全在为今日宴会忙碌,不会经过此处,她使了个眼色,让跟着自己的侍女立马去叫人。 孙暠在孙氏宗族里是出了名的轻佻傲慢,因徐婧拒绝他的求亲,咽不下这口气,跟来是想教训下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现在看着这个肌肤胜雪、身子窈窕的美人立在自己身前,气消了一半,反而被一股子燥热填满。 “打扮得这么美,是想给谁看啊?”他嬉笑着便要上前摸她的脸。 徐婧秀眉一蹙,挥开他的手,飞速后退两步,“孙暠,请你自重!这是大表兄的侯府,不是你撒酒疯的地方!” 这一伸手落了空,加上酒气上头,他脚步趔趄了一下,见眼前娇颜如花的美人脸上又尽是厌恶之色,孙暠双眼一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冷笑道:“拿孙策来压我?我知道了,我说你怎么拒绝我的求亲呢,原来你早就勾引上了我们的吴侯啊!” 他最后一句说得尤其大声,徐婧气恼至极,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未想过嫁给大表兄!” “你父亲被孙策收缴了兵权,整整两年赋闲在家,怎么?你还期望能嫁入侯府,让你父亲东山再起?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孙策那人手段狠着呢,他打压你父亲就绝不会给你家翻身的机会,你还是跟我吧……”话未说完,突然凑头朝她嘴唇亲下来。 啪! 徐婧反手给他一耳光。 孙暠被打得微微偏过头,眼中顿时露出野兽被激怒似的狠意,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发髻,粗暴地强吻下来。 徐婧没想到这纨绔竟真敢在侯府轻薄她,恐惧、愤怒、委屈一齐袭来,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吼叫:“滚开!别碰我!” 她偏头直躲,然而使尽浑身力气也挣不开,正绝望之际,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少女的厉呵:“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