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怎么与坞堡里的奴从们认识的?”孟芳皱着眉,“这难道不是咄咄怪事么?那黄德……原先也看不出他有那种狠劲,一直都是个敦厚安分的人。可想不到竟结交了那样的妖人……”
“是啊……”
许皙与孟芳作为北地人,在没有来吴时就已然听说过太平道了。两人对太平道的印象也出奇地一致,即都认为当中多有诡怪邪魅之徒,对他们颇感惧怕。
而他们刚才小声谈论的正是此前在王氏坞堡发生的两件规模不大不小的奴婢逃亡事件。
头一次有四名酿酒的奴婢参与。他们在查看罂中的酒是否酿成时,突然抢夺附近徒附们的大臿与环刀暴起杀人,虽然被陈质率众杀死了一人,但因其发作得实在过于突然,故仍有另外三人披疮夺门而逃,而迄今为止,王氏坞堡内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他们后来究竟如何了。
还有一次则是今日原本被分配去捕虾的七人。他们以篧为盾,手持不知何时从坞堡中抢夺的环刀,在捕虾奴婢们还未及编成什伍的时候,突然向职守在堡门处的陈质等人发难。陈质仓促之间还没取来他的大矛,他手底下就有一个穿皮甲的王家地客挨了两刀。此人皮外伤虽不重,但被踢了几脚,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发难的七人聚在一起,又将篧当作盾牌在前抵挡,隐隐然形成了一个阵形,与陈质等人相互僵持,几乎就要打出门去。千钧一发之际,王贞持长漆弓赶到,七个奴婢中立时从后背被他连珠似的铁镞箭射倒了两个,很快就溃散了。陈质等人顺势冲上去夹击,将他们打倒并全部擒获了。
“阿皙,你在看些什么?”孟芳注意到许皙似乎是在望着王窕的方向出神。
“哦,没什么,没看什么。”许皙揉了揉眼睛,从记忆中清醒过来,“只是一时走失了神罢了……”
“走失了神?何必诓我……”孟芳笑嘻嘻地压低声音,“你是被小姐的美貌迷住了吧……”
“可别胡乱说话。”许皙未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其实显得有些严肃。
“坞堡内人人皆知小姐美貌……”孟芳揶揄道,“何必断言否认。”
这时稍远处的王仲又朝这边叫唤起来:“孟芳!且拿些冬葵过来!小姐这边要用冬葵!”
孟芳又笑嘻嘻地推了推许皙,后者猛不丁地回过头来,瞠目怒瞪。
“阿皙,不如你去?”孟芳抓着另一只盛放腌渍冬葵的陶罂的细颈,向许皙挤眉弄眼。
“这……能行么?”许皙稍稍一怔,心中却突然猛地腾起了一团极为酷烈的剧焰。
望着这个刚才也隐约透露出对王氏坞堡的憎恨之意的孟芳,许皙霎时间突然有些犹豫,但那个决定在他心中作成后,便仿如磐石般坚硬。
许皙面上做出一副踌躇支吾的样子来,“此前我惹得小姐不快,也曾叫那王仲打了几次,那王仲分明是叫你去……”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孟芳怪笑道,“不过是拿些冬葵,你去我去,不都是一样?”
“好……好吧。那可多谢阿芳了。”
“何必谢我!”孟芳用手掩面,唯恐自己揶揄而笑的模样为人看见。
许皙接过陶罂,侧过身,看到王仲这厮手中怀抱着沉重的铜椑,正在为王窕的杯卮中倒热汤。
他又看到陈质偕同另外两个部曲正在兀自插科打诨,好像根本没空搭理别的事似的。
许皙登时眼睛一亮。他感到这或许真的是一个机会,猛地将盘卮中剩下的酱饭用木柶往嘴里塞入了一大口,然后站起身来,快步往王仲和王窕的那个方向疾步而去。王仲看到跑过来的是许皙,稍稍一怔,却也未觉有什么奇怪,只是骂骂咧咧地道:“懈怠什么!快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