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水上乘舟，时速终究太慢。

“哎，老王，你们等等，这拨人掉头往西去了。”胡津龙发现这拨人似乎暂时放弃了继续寻找的努力，掉头往西面而去。

过了一会儿，胡津龙发现这伙人进入了他们此前下山时经过的那个破敝村子。在那里，里魁四处敲锣将村民召集到一起，而张成等人拥簇的那个纁衣文吏左手持版，右手抱卷，侧着身子看着左边的木板，好像在一一点名，进行核查人口的工作。

“这就是编户齐民制度所呈现出来的一面吧，”王道潜在对讲机里对胡津龙说，“正好是农忙季节，人都凑齐了，可以依据户籍簿来查验乡村的在籍人口。汉朝这制度设置得还挺合理啊。”

沈梦熊在一边感慨地附和道：“想不到汉朝的户籍管理制度就已经这么严密。”

老范点燃了一根烟，烟圈把撑船的史当、史卢兄弟熏得咳嗽不已。

他顾着自己喫香烟，用戏谑的神情看着史家兄弟，沉默稍久，悠悠地用带着绍兴方言的普通话说：“我猜我们的户口，应该有了。”

沈梦熊皱着眉头说：“我心里倒始终都不是很确定。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再靠近过去一些吧，一会儿等他们把事情搞定，或许还要转到我们这边来。两边间隔得差不多了，我们就露面，先叫史家兄弟俩主动上去跟他们打招呼。如果他们确实是来办户口的，史家兄弟俩就把他们引到我们那里。如果不是，我们在后面，也能进退自如。”

王道潜眉头微皱：“没必要这样。大家一起过去吧。我们手里有枪。”

穿越者们表示同意。

沈梦熊于是又通知东山哨所的胡津龙，让他赶紧到预定地点与众人会合。

韩宁等人在里中点验完在籍齐民后，果然循原道返回。

几人议论纷纷，如若今日找不到髡人，不如在亭中歇息一日，次日再找。张成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责任，议论的时候都尽量不参与其中，到最后见韩宁愈发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也按捺不住了，想着出来主动揽责。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怪异的口音高呼着：“亭长！亭长！”却见三只小舟从草苇丛中驶出，舟艏均立着一员身材高大、强壮的短发汉子。

这三员短发男性皆是头裹帻巾，穿着短衣短袴，衣着样式上显得有些怪异，但衣物的用料和眼色，细细端详之下，却是从未见到过。

再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三人留着细密、整齐的短发，神色、气质皆与常人有异这与在他们之中的另外两个模样相似、显然是一队兄弟的麻衣男子一下子就对比开来了。

韩宁眉头惊讶地崛起，心中暗忖道：“大抵这就是所谓的髡人罢……廷君让我去宣示教化，可不知……这些人是否有向化之心。”

不过他还是对髡人的露面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无须再徒费脚力了，此行的任务，大抵也能完成了。

张成、赵干、甘延嗣还有那四个县兵、书椽，皆是此等想法。他们甚至想得是尽快找一个地方再歇一歇，多喝几口水。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来人应是有备而来。

张成适才其实是在为在西硖里未能见到王招之事而牵肠挂肚，此时回过神来，一眼便看到了范长根左手持握的那柄长剑，那是他此前与这拨人初次相遇时所未曾看到过的。这让他暂时忘却了王招之事。他亦拉了拉赵干的衣角，让他注意今日来人的不同之处。

此长剑的剑鞘大抵与汉剑无异惟剑无剑头1，与寻常所见者颇有不同。

张成曾于光和元年随会稽朱儁南下交州平乱，是见过世面的退伍老卒。他当年在朱儁部属下，许多同袍就是自己请人铸造直兵的。直兵的打造较之环首刀要省力一些，赀费亦少，不过许多人为了便于斫刺，也在剑首配一剑头，方便刺击时缠绕手腕，防止兵器松脱。

“又是一件利兵。怕是……怕是值有万钱罢。”赵干在张成耳垂低声道，“大兄，如今在硖西、硖东都有了这样的豪桀……”

张成只是沉吟不语。

与此二人不同，在他们稍远处站立的韩宁和其他人，都没有立即注意到穿越者们所佩挂之刀剑上的细节。

韩宁父母双亡，但这年轻人自幼时即在县中交结甚广，胆色也超出一般人，然而他甫一看到髡人的显然是颇为精锐的兵器，不禁有些慌乱。

这戴着缁布冠的高高的汉官都是如此，更不要说他身后那怯懦的赵干、甘延嗣还有县兵和书椽了。

不过一番端详过后，最令韩宁震惊的还是“髡人”的容貌。

汉季，无论贵族黔首都极好以貌取人。以韩宁为例，他原本对自己的身高与仪表就较为自信，认为在吴郡中已不多见，然而眼前的这些“髡人”，个个如同巨人一般，举手投足间亦有不可言喻的从容与自信。

韩宁有些懵了，喃喃着道：“真想不到髡人竟有此等仪容气度！”

注：

1汉代亦有“环首剑”河南南阳杨官寺东汉墓曾有出土，这里所谓的“剑头”，即指环首剑的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