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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钗之年殁

虽然来川镇是个名声不显的小地方,镇上却也住着不少人,是本县里一个比较热闹的镇子。除了为生活奔波的普通老百姓们,镇子里还有几户子嗣兴旺、传承悠久、颇为富裕的小家族。    唐家在前朝时期也算是一门家业兴盛的人家,不过却日益凋零了。许是命运多舛,自前朝以来,唐家的族人便日渐减少。前两代的太爷中,更是有两位不知走了什么倒霉运,    一位体弱早逝,一位遇到意外不幸身故。以至于到了爷爷那一辈,就只剩下同辈的两兄弟。不过好在后来略有起色,两位爷爷都各自育有两三个孩子,唐家也算是又逐渐热闹起来了。不过,两位老爷子和奶奶走得也早,现在都只剩下儿孙辈的了。    唐家大房嫡子的大女儿,小时候是个粉粉嫩嫩的漂亮小女娃,很可爱招人喜欢。唐家当家的给她取名,叫唐粉。小名糖分,寓意——甜美的闺女儿。    然而,小时候身体健康的唐粉不知怎么的,长到八九岁时,便开始体弱多病起来,日日与苦药相伴。    除了宫廷御医平民百姓找不了,唐家父母遍访所有自己能找到的大夫,也试过有本事的江湖郎中。可惜多少问诊的大夫都说了药石罔效,回力无天,只能用药材吊着续命,能活多久,就只能靠唐粉小女孩自己努力了。    长期的孱弱不断侵蚀唐粉的生命力,摧残着她的活力。让她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开朗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只能长期卧病在床的柔弱病秧子。粉嫩软乎的小姑娘,日渐消瘦,别提多让家人伤心了。    唐粉平时都得静养,如果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唐粉也是可以下床活动一会的。这时候,唐粉便会拉着妹妹肉肉的小手,在院子里慢慢地散会步。    自从体弱气虚以来,唐粉便再也没有出门玩耍了。爹爹要挣钱养家给唐粉换药钱,娘亲要操持家务,缝补绣品贴补家里。唐粉以前的小伙伴们在唐粉生病初期,偶尔也会来看望唐粉。但是毕竟唐粉体弱,连说说话儿都容易累,更没办法和他们痛快玩儿。渐渐地,小伙伴们来找她的次数便减少了。只有妹妹因为年纪还小,还没到上女学的年龄。所以唐粉才有个伴儿陪着自己,不至于太过孤单。等过些时日,妹妹上学后,就又只有唐粉一个人自个儿待着了。    不过,唐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自得其乐,没有人陪的时候,倘若精神头儿尚好,唐粉便会坐着靠在床头,看看书,玩赏娘亲给的绣品花样和首饰珠串,还有爹爹买回家的一些小玩意儿。    可惜啊,再美再有趣的东西呀,唐粉也玩不了多久了。这几个月来,唐粉自个儿越发觉得身体不好,冥冥之中,仿若大限将至。    可怜才十二岁出头的小女孩,早早地就将要走完短暂的一生。    春日的某一天,韶光正好,天气十分舒爽,屋外的景色也挺得趣儿。唐粉披着单薄的外衫,倚靠在床沿,看着屋外被风吹落的飘零枝叶发呆。树梢上,红艳艳的花儿开得正好。    唐粉看了半晌外景,稍微有些疲累,便想躺下身养养神。刚躺好,正想闭眼,却看见床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那是拘魂鬼差吗?’唐粉猜测,‘否则为什么可以透过他看见他身后的东西呢?’    “你是鬼差吗?我这是要死了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唐粉小嘴微张,大胆发问。反正人都快死了,什么都不怕了。平日里看的怪力乱神奇谈野闻,一浑脑子地涌上来。    “你的寿数即将到限,我将要带你前往阴司地府。”    “鬼差大人,你可以等我跟我的家人见次面儿,再带我走吗?求求你!咳——咳。求求你鬼差大人行行好!咳咳。”    “可以,时辰尚未至,你还有一些时间完成阳世的未尽之事。你记住,今晚子时,便是往生之时。”    “知道了,谢谢你,鬼差大人。”    黑衣的鬼差大人没有离开,而是在唐粉的屋子里飘乎乎地,等着夜半子时收魂期。    申时,爹娘照例来看唐粉。    唐家父母每天看到乖巧病弱的大女儿,总是心疼愧疚不已。愁女儿久病不治,难过自己为人父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苦。可懂事的唐粉却早早地看开了一切,经常柔柔地安慰家人,不知迷蒙了多少人的眼泪。    今儿唐粉也在乖巧地安慰疼宠自己的爹娘,“爹,娘,你们不要再伤心了,人各有命。好歹我也在这世上走了一遭,还得蒙你们爱护,已是圆满。请别再为我流眼泪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好好过日子不是更好吗?”    “我可怜的孩子!”唐粉的娘亲红肿着眼眶,搂着女儿不住地心酸,“老天爷不开眼哪!为何要对我闺女儿这么不公平?年纪小小的就要受这种苦......这是让我们当爹娘的揉碎心肝疼煞人吗?”    当爹的一家之主暗沉着脸色,抚着女儿头发,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唉......”满腹心事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哈哈,爹爹你这表情好好笑。咳咳——”平时那么严肃的脸露出一副哀怨模样,能不有趣么?    “你这女娃子,还笑。”唐粉娘亲不悦道,却又心疼地抚着小姑娘胸口,这孩子,身子难受,还笑,瞧这不就立马咳上了。    “哈哈哈,娘,娘——咳咳——咳,我喜欢笑!”    “小粉儿,爹对不起你......没能为你找到能治愈这体弱之症的大夫。哎,为父,真是没用!”    话音未落,便被唐粉截了话去,“爹,别这样。爹,娘,你们总不会让我一个小姑娘老是安慰你们大人吧?被外人听到,可不会不好意思吗?”    “唉,都怪爹娘不好。”唐粉的娘亲不住地抚摸着乖女儿头发。    唐家爹娘离开唐粉房间后,唐粉一个人躺在雕花木床上,望着头顶,看着在半空中的那个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晚间,妹妹下学归家,勤快地端着刚煮好的饭菜来姐姐唐粉屋里,陪着姐姐一起吃饭,一块儿说说话儿。饭后两刻钟,娘亲端着药汁来给唐粉喝下。夜里,唐家夫妻去看了妹妹睡后,也来看看唐粉,好一阵嘘寒问暖后,方才回屋歇下。    今晚的夜色一如往昔,而人事终究会变。    子时已到,唐粉屋里的黑衣鬼差微微垂首,知会了唐粉一声,便即刻掌心翻覆,施了一个手法看似简单的法术,将孱弱小女孩的魂魄缓缓从躯壳中引领带出,徒留一室静谧。    一十二岁这年,小小的唐粉死了,死在这个花蕊初绽,人生还没开始多少就匆匆了了的金钗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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