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
“哈哈,如果我说是当律师当的,你信吗?”
林九叙皱着眉头问:“太累了么?”
“那倒不是,虽然还真的挺累的。”叶时熙看着窗户外的雨,还有带着父母进了另外一间房的沐春,“现在全国法院每年审结的刑事案里边,有辩护人参与的还不足百分之三十呢,高风险的案件连两成都没有,这还包括指定辩护,一般人都不愿意做。所以啊,我们这些自愿参与刑事诉讼的人,自然像个陀螺一样一天到晚到处跑了。”
“为什么都不愿意做?”
“呃……刑事律师有经济风险,很有可能根本赚不到钱。会见、阅卷、取证也困难,能把人折腾个半死。哦,不小心还会有牢狱之灾。有个东西叫律师伪证罪,很厉害的,举例来说,怎么算引诱?定义好模糊……一个眼神都可能是教唆。伪证罪的主体只有律师,警察便没有了,刑事律师戴着镣铐跳舞,正义天平有时候是歪的……不过这么倒霉的律师也不多,至少我还没有和它有过接触。”
“嗯……”林九叙问,“那你干吗要当?”
“我?”叶时熙笑了笑,“我喜欢吧。比起民事诉讼,我喜欢在可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时刻挖掘真相并且捍卫公正。”
“公正?”
“很中二是不是?”
“没有。”
“之前有个叫陈敏行的,带着整个村发了财,是全国的标杆来着,在当地俨然是皇帝。有次打死了人,他的父亲过来找我,求我给死者个公道,我当时听着都难过,于是便接下了案子。陈敏行呢,说我找茬,否定他的成就,否定农村改革。当地有人拼命护他,警方调查总是不了了之。我一个人查了一年,最后终于找到证据,把陈敏行拖进刑事诉讼,法院判了他二十年。死者父亲哭着谢我,我觉得这就是意义,不管之前多么辛苦,在这一刻就值得了。”
“……”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么累你还能写文?”
“这两年不累了。”叶时熙说。
“你出了什么事?”
叶时熙因为对方的敏锐而吃了一惊,打哈哈道:“这故事以后再讲吧。”
“所以风湿也跟那件事情有关?”
“……”叶时熙说,“雨好像小些了,我们该离开了。”
说完,他推开了门扉。沾着湿气的门扉发出了“吱嘎”一声,充盈于晚风中的潮气灌进房间,让叶时熙浑身一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门外,月亮已经升至半空,地面微微泛白,触目所及的地方仿佛被浸入海底,而那些一丛一丛的树丛就像深海中的珊瑚礁,在水汽中微微荡漾,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走吧。”叶时熙最后看了眼沐春房间,“这里的事已经都结束了。”
“嗯。”
回头再看,屋子轮廓模糊不清,然而室内灯光所在之处却是亮得分明。屋子默然地立在那里,就像是黑夜的结晶。有一只鸟悄悄落下,片刻之后,又突然间振翅腾飞。它啁啾着,飞过了高大的树梢,飞向了远处灿烂的灯火它在摆脱黑暗,它是自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