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的未央苑里,杏衫婢女上了三盏袅袅的茶。
本朝由于佛道思想的盛行,同士人多爱饮酒一样,茶叶也在士族门第里渐渐流行开来。
一进门,裴静姝就向裴无衣给了个拥抱。
她柔着嗓子,言笑晏晏:“妹妹,欢迎归家。”
欢迎归家。
就这一句话,轻轻浅浅,柔柔软软的一句话,便使裴无衣溃不成军。
她又红了眼眶。
前世种种,不管是风雪还是晴朗,那些吃过的哭,流过的泪,后悔、懊恼、愤恨、不甘……仿佛都在这一声欢迎归家中烟消云散了。
午夜梦回,她心底最温暖的地方便是这个家。
而今,她又回来了。在一切都还未曾发生,大家还安安稳稳地活着的时候回来了。
心底有什么桎梏一松。
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害怕惶恐此刻也已经消散。
这般瞧着,她浑身上下那股阴冷的气息也平和起来了。裴无衣的眉目还是冷的,但这股冷意却有了几分春风的温软,少了几分给人畏惧害怕的凛然。
“别哭了。”裴静姝拿起手帕,为泪眼朦胧的裴无衣拭去眼泪。“你瞧瞧,妆都哭花了,成了个小花猫呢!”
清河郡主也心疼地看着她,“你阿姊说的是,再哭下去眼睛可就哭肿了,肿成核桃的眼睛可就丑死人了……”
清河郡主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她笑道,“降降莫不是太过于想念家家了,方才像个小孩子一般哭个不停呐?”
“我才没有。”
裴无衣慢慢止住了眼泪,她努力扬起一抹笑,“家家莫要嘲笑我了……”
裴静姝也笑着接腔,“是啊是啊,妹妹脸皮薄,容易害羞。家家您啊要是羞恼了妹妹,妹妹不理我们了怎么办?”
裴无衣:“……”
三人一时间言笑晏晏,好不亲近。
叙过旧后,方才谈起了正事。
裴无衣和裴静姝分别坐在清河郡主下首两边。一人饮茶,一人抚帕。
“家家,阿耶不在家?他去了何处呐?”
“嗯。你阿耶他还在洛阳,太傅过寿,未曾归家。”
裴无衣这时候已经恢复了那幅淡然平静的模样。只是眼尾周围的微红还昭示着方才的失态。
她又问:“那我阿兄呢?”
清河郡主饮了口手中的茶,茶香氤氲,清新扑鼻。
而后,她放下茶盏,道,“亦在洛阳。前些日子,他同你阿耶一道去的。”
提到裴无衣的兄长,清河郡主的眉眼不免染上了几分担忧。
“前些日子,你阿耶在家夜晚伏案处理公务时曾与我提及,说是这天下怕是不太平了。”
她叹了口气,“陛下行事放诞,无心国事,朝政全由太傅把持。而如今太傅病重,便有人坐不住了不安分起来。”
裴静姝在一旁补充道:“朝政昏暗,百姓民不聊生,各地暗潮涌动,阿耶他们便是忙于此事。”
“连天下都如此了,更何况国都洛阳。”
清河郡主语气沉沉,“我虽是出嫁女,但也是锦朝皇室的一员……”
所以,一边是自己皇室王孙的身份,清河郡主无法舍弃这从小根植在骨子里的锦绣富贵。
一边又是饱腹诗书的良知,她亦无法见到黎民百姓因战乱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因此,她时常为这些流民施粥布善,寻医问诊。
世人都称赞她清河郡主菩萨心肠,大义亲民。但她知晓,她只是为自己不安的良心做下的补救之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