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陈云便站在她身旁。绛色衫筒袖铠,似是与天色融为一体。
“属下见女郎出了车架,只身往林中而去,忧心女郎的安危,便擅自跟了上来,未曾想倒是吓到女郎了,深表歉意。”
青年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直到此时,裴无衣才有机会细细打量着他。
青年眉眼坚毅冷静,身量挺拔,举止间为人端方有礼,不同于有些名士们的放浪形骸,这人看起来格外地正直,如同山岗上的仞仞青松。
裴无衣陡然记起,前世的陈云随她父亲南下渡江时,为了躲避匈奴人的围追截堵,他领着兵马,同王家三郎一道引开追兵,后一同丧命于江州。
此人武艺非凡,又智勇双全,若不是有内奸告密,他活着,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无碍。昨夜陈统领所炙之肉,味美矣。此等手艺,不知陈统领可是出身于御厨世家呐?”
裴无衣收回思绪,拢了拢斗篷,问。
因着天色未明,拂晓的晨风气息微凉,悄悄溜进人的衣襟里,倒有些冷了。
“非也。”陈云一愣,旋即答道:“那些都是众人的暗自揣测,我并非什么御厨世家出身,也不是什么簪缨世家子弟,只是一寻常百姓耳。”
青年的嗓音过于认真平静。若不是裴无衣有前世经历,倒是会被他这幅诚恳的模样蒙骗了去。
这陈云,如他自己所言,虽不是出身御厨世家,可他倒真是出身于饱腹经书的簪缨世家。
他如今虽只是一士族文官的统领,可骨子里出身士族的清贵是掩饰不住的。若真是寻常百姓家,又如何养得出如此仪态风度?
不过对方不说,裴无衣也没兴趣窥探他人隐私。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哦?是么?”
这一句话可谓是意味深长。青年挺直的脊背一僵,觉得眼前的女郎好似已经知晓了什么,只是并没有说破。
但他隐瞒出身也确实是有难言之隐,要知道,他来到裴三公身边当差作职也并无二心。
思及,他抿了抿唇,声音朗朗,“属下所言确实非虚,望女郎莫要多想。”
这是在说她胡乱揣测了?裴无衣眉目一片平静,倒也不恼,只说:“陈统领日后记着自己说过的话便好。”
陈云也察觉自己最后一句话有些不妥,对女郎有些不敬了。
他的眉眼微凝,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天色尚早,冷风犹寒,女郎不如移步车架,歇息得好。”
正说着,一道金光陡然刺过来,刺得她双眼发涩。裴无衣伸手去挡,陈云则快一步挡在她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须臾,眼中酸涩渐渐散去,裴无衣放下双手,只听他道:“日出了。”
从林中看日出也别有一番韵味。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刹那间金光大作。它慢慢地淌过半空,淌过云层,日光将天空染得橘红。
与此同时,那弯还残留着余影的月也逐渐散去了,天地同为一色,朝霞衬得树林也绮丽起来了,树梢间跳跃浮动着金色的波光,煞是好看。
阿萝清脆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女郎?女郎?你在何处?”
“这里!”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裴无衣转身,只见阿萝欢喜地向她奔来。
“怎的如此莽撞?”
裴无衣道。她的眉眼虽是冷淡的,动作却是极为温柔的拭去阿萝鬓发间的一片树叶。
“我就在此地,又不会弃你们而去。那么着急作甚?倘若因此摔了一跤就不好了。你看你,树叶落在发梢都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