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扇专管府里除尘扫旧,并登记造册各房需要添置的东西,这差事倒也不难,只是极为繁琐,常常要和各房的婆子媳妇打交道,这些婆子媳妇多是几代的家生子,彼此沾亲带故,自以为谢宝扇面嫩心软,想趁机浑水摸鱼,谢宝扇心里明镜似的,岂会让她们得逞?这一来二去,难免就落了许多埋怨。
除夕这日,信国公府上上下下一片欢欣,过了子夜,信国公谢之华偕同夫人严氏进宫面圣,正月里,各府大大小小的宴会不断,谢家姊妹四人轮流陪着严氏赴宴,其中就数谢宝扇最多,这也是因她年龄渐大,该相看人家了。
前几日,安定侯府的二姑娘温秋茗下了帖子,她二月十八出阁,特地约了往日那些手帕交在她婚前小聚,谢宝扇和谢宝镜都接了帖子,到了这日,她姊妹二人总算能松泛一日,安安心心的去赴约。
到了温家,谢宝扇和谢宝镜来得最早,温秋茗带着她俩回到自己的院子,早有个身穿青绡丝对襟袄儿的青年女子等着她们,温秋茗对她俩说道,“这是我姑姑,今日人多,我请了她来招待你们。”
那女子长相温婉,大约二三十岁,想必就是温家那位曾在宫中做女官的姑姑。
谢宝扇和谢宝镜一同向她行礼,温姑姑还礼,笑着说道,“莫要拘束,年节四处走动,想必你们这些姑娘早就累了,就把这里当自家,只管随意一些。”
说着,她引着姑娘们入内,屋里热风扑面,谢宝扇和谢宝镜脱下外衣,不时,有丫鬟们奉上热茶点心,温姑姑体贴周到,说话诙谐有趣,她虽和她们相隔十几岁,但不到半日,几人就无话不谈。
闲谈半日,有丫头来回话,说是杨翰林家的两位姑娘来了,温秋茗和谢家姊妹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出去接人,屋里只剩下温姑姑和谢家姐妹,三人说话时,不免就说起温姑姑在宫里当差的情形,谢宝扇好奇的问道,“在宫里做女官是甚么样子呢?”
谢宝镜也十分好奇,平日遇到一些年节,中宫偶尔会召见命妇入宫,谢宝镜也曾进宫过几次,只因宫里的规矩大,每回进宫前,严氏必要耳提面命的叮嘱,以至于谢宝镜进宫后,只顾着不出差错,哪里顾得上别的。
温姑姑微微一笑,说道,“在宫里做女官,跟朝堂上的大人们差不了多少。”
谢宝扇和谢宝镜都一齐想起平日看的那些话本了,接着,又听温姑姑说道,“只是不比外面男人们自由。”
谢宝扇回道,“姑姑以女儿身官至五品,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谢宝镜跟着点头,温姑姑继而又讲起几件在宫内做女官的小事,引得谢宝镜感叹道,“难怪人人抢着要做官,只是做官也不是易事呢。”
温姑姑想起宫里的日子,笑道,“这是自然了。”
女官比朝堂上的更不易,非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极难封官,一旦当上女官,这辈子轻易出不了皇宫,像温姑姑这样能顺利出宫,是极少数的。
三人说着闲话,温秋茗领着几个姑娘进屋,皆是谢宝扇和谢宝镜相熟的闺中好友,姑娘们见上一面不容易,彼此遇到一处,叽叽喳喳说得个不停,那温姑姑见人来齐了,退到外间,留她们小姑娘说体已话。
且说谢宝扇等人在温家玩了一日,直到午后,各府派了家人来接,谢宝扇和谢宝镜上了家里马车,回府的路上,谢宝镜对谢宝扇说起温姑姑,她道,“先前听说温姑姑身子不适,因此辞官离宫,今日一见,不大像呢。”
谢宝扇说道,“想来是厌倦了做官,这才借口出宫。”
谢宝镜深以为然,她道,“做官虽说威风,但是要我困在宫里出不来,我可不愿意。”
谢宝扇想了一下,她对谢宝镜说道,“三妹妹,你说要是我不想嫁人了,入官做女官,老爷和太太会答应吗?”
谢宝镜惊讶的说道,“二姐姐,你如何生出这种心思?”
宫里的女官大多出自世家宗族里的旁支,侯门公府的正经小姐,都有大好前程,谁会进宫选官呢。
谢宝扇转而一笑,她道,“我不过是看到温姑姑,忽然想起还有这条出路罢了。”
“这算甚么好出路。”谢宝镜不赞同的摇头,她道,“等过一两年,太太给二姐姐选一门好婚事,那才是好出路呢。”
谢宝扇沉默片刻,她说道:“这是三妹妹的前程,不是我的。”
谢宝镜怔了一下,她道,“二姐姐是怕太太对你的终身大事不上心,所以早早的为自己做打算?”
马车里静了下来,半晌,谢宝扇说道,“世事无常,就算太太想我过得好,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谢宝镜默不作声,谢宝扇也不再说话,信国公府离安定侯府不远,没多久马车进了府里,走到二门处,谢宝扇对谢宝镜说道,“三妹妹,我刚才的话,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好么?”
谢宝镜胡乱点头,谢宝扇冲她一笑,等马车停稳后,她率先下车,谢宝镜跟在后面,两人一个回屋,一个往东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