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搜了城,第二日,盛京百姓便有了极好的谈资。不到五更,流言便从各个角落蔓延出来,天亮后,大街小巷,简直没有别的话题。
皇帝昨日就略听到一点风声,今晨宿卫军先禀告了查找刺客的事。还没待上朝细问,又有太监前来通报,说刘文天还没亮就进宫跪在殿前求见。传他上来之后,好好的一个武将竟泣不成声,说要解甲归田。
他坐在龙椅上,微微地翻了个白眼。
皇帝今年只三十有三,即位也不过五年,暂时还不能完全喜怒不形于色,但当下到底忍住了,故作惊讶道:“爱卿何出此言?”
刘文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起来,讲到自己如何被人污蔑,都判司如何搜查他的府邸,李修如何带人夜半围府。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也不传都判司长官,直接说:“把李修给朕叫来。”
刘文刚走,李修便到了。他昨夜闹到半夜,早起难免眼底乌青,官服却穿得一丝不苟,衣冠鞋履端端正正纤尘不染,环佩整齐,其上的每根流苏都笔直垂顺,绝无一点纠缠。简直没有人味儿。
皇帝对他并不像对他父亲那样客气,也不像对他弟弟那样亲切,开口便叱问:“李修,你眼里还有朕吗?”
李修行礼,跳过赔罪讨好或无用的辩解,直接就将血书呈上。待到皇帝被震住,这才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道来。
皇帝听罢,沉思许久方才回神:“这些暂且不论,你说说,你昨夜的行为该当何罪?”
“回陛下,《刑律》匪盗部三篇十一条,无故入人室宅庐舍,笞六十,主人格杀,无论;《吏律》职责部四十六条,公器私用,公事私办,逾越职权者,轻者记过贬谪,重者革职,杖三十至一百,罚没家产,徒十年以下。”
“很好,”龙椅上的人一笑,“滥用职权,侵入府宅,罪当革职,你服不服?”
“皇……”
皇帝没让他开口,又道:“但念在你是破案心切,朕暂且放你一马。不如这样,朕给你一日时间,若太阳落山之时此案仍未破,你便心服口服地解职,如何?”
李修沉默片刻:“皇上,此案关系重大,不可作赌局儿戏。”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不禁闭眼摇头。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皇帝的声音拔高:“这不是什么赌局儿戏,是朕对你的宽限和赦免!都判司人才济济,你以为朕竟找不出一个可以接下这案子的人?朕肯继续用你,是赐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既如此不知好歹,那这顶乌纱你现在就可卸下!”
“皇上恕罪,”李修这才说道,“是微臣愚钝,未能领会圣意,”他顿了顿,“日暮之时,刘询案如未水落石出,臣自将引咎辞职。”
皇帝一刻也不想再多见他,挥手道:“下去。”
李修离了皇宫,照样去向都判司。许主事已经等着,见了他便问:“撰之,面圣结果如何?”
“皇上钦定我彻查此案。”
“哦……”许主事也憔悴不少,“昨日太卿大人亲自过问了这事,本来还说要我们低调查探,没想到昨夜闹得这样满城风雨,还惊动了圣上。如今盛京人心惶惶,我们要尽快厘清真相,否则恐怕不好交待,”话说到这里,他才察觉到不对,惊道,“你昨夜遇刺,竟未受伤吗?”
“并无大碍,”李修摇摇头,“许大人,刺客那边有进展了吗?宿卫军可有逮捕可疑之人?”
“已经画好了那十几人的画像,今晨张贴出去了,但宿卫军那边一无所获。盛京实在太大,这样短的时间要……”
李修脚步一顿:“十几人?”
“是啊,在巷子里发现十几具尸身,都穿了夜行衣,身上有武器。全是负伤后咬破了嘴里的毒银丸而死。”
李修很快便明白,是那些写“冤”的人救了他。
能养十几个死士的人,京城能有几个?为何这人要如此急迫地灭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