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慢慢隐落入远山之巅。袅袅升腾的炊烟中,晚霞渐渐黯失了色彩。沉沉夜幕,朦胧了老宅深院曲桥流水的错落景致。半明半暗的天光灯影交替间,明楼迷迷糊糊睁开眼,惊得挣起酸软的身子猛然坐起,随即一阵头昏目眩虚弱难当,慌忙伸手急欲抓住什么支撑。 “哎呀,快躺回去!” 摇摇欲坠的身体旋即被按回软榻,汪曼春小心将冷毛巾敷上他的额头,担心爱怜又气恼:“怎么又发烧了,是不是急着回来一路上受了凉?这阿诚是怎么搞的!” “呃……” 没想到说着说着话居然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明楼连忙清了清干涩肿痛的喉咙,苍白容颜浮起歉然安抚的浅笑:“不关阿诚的事。大概是不习惯酒店里的床,没睡好吧。一点低烧而已,吃两片药就好了。你别紧张。” 他再是强打精神说得轻描淡写,眼角眉梢透出的那抹心虚自然瞒不过汪曼春的眼睛。当年的伤上加伤烈毒侵染百孔千疮,事后再怎样悉心调理百般呵护也难除病根。荏弱的身体稍染风寒便立时咳嗽发热,偏又不得休养经年累月的殚精竭虑透支操劳…… 心中越发酸楚着揪痛疼惜,面上却也不再数落什么,她只是端过小盅来轻轻道了句:“阿香熬制的补养参茶,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明楼乖乖就着她的手缓缓喝了几口,问:“几点了?” 汪曼春看了看表:“快八点了。” “这么晚了!”明楼吓了一跳:“大姐等我们吃饭该等急了吧?” “大姐还没回来呢,你慢点!” 眼看他慌慌张张扶着榻沿匆忙起身下地,她赶紧拿过大厚毛衣来为他披好:“大姐来电话说要迟些回家,叫我们别等她。我就吩咐阿香带着孩子们先吃,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明楼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那阿诚明台他们呢?” “你早先吩咐给明台的那件事,他带着曼丽去上海找郭骑云商议。说等晚上,顺便从苏医生那把锦云和小明星一起接回来。” 汪曼春说到这里,神神秘秘地笑起来:“阿诚知道后一脸不悦。说不劳烦小少爷了,他直接去影楼把曼丽接回来,就急匆匆走了。” 明楼会意,不由也勾起唇角:“好小子,当年跟苏珊可没这么上心!任重道远,你这个做大嫂的也不帮帮忙?” “这种事,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也对。”明楼点头赞同:“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心甘情愿,对谁都不公平。” “你在国外接连推掉大姐安排的相亲,就是这么说的?”她轻轻环住他问。 明楼微微一怔,没料到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大姐后来都告诉我了。大姐还说,明台和阿诚将来的婚姻能有我们一半幸福,她这辈子也就放心了。” 明楼好笑地摇摇头:“大姐就是这样,一转一百八十度。锦云她本是很满意的,谁知听说了策反的事后便添了心事,都这么多年了还没释然。” “你当初不也说什么亲情爱情,明台都可以再选么?你决不会对我,或是阿诚,说这样的话的。” “我确实担心过这孩子只是一时冲动。” 明楼很自然地揽过妻子,坦白道:“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一物降一物。他性格上的毛躁任性飞扬跳脱,大概也就程锦云还能压服得住。否则这些年在北平,真不知要闯出多少祸来!” 汪曼春亦是点头,思索片刻,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师哥我悄悄跟你说,曼丽这次回来,我感觉她对明台,终于是慢慢放下了。” “这是好事啊。”明楼显得很高兴。 “那当然。你既无心我便休,难道我曼丽还找不到更好的?不过,你可别告诉阿诚啊。我怕他期待太高,到时候万一失望,会很难过的。” “阿诚去上海接曼丽,真的不是你撺掇的吗?”明楼突然醒悟。 汪曼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可不偏心啊!我妹子的事我保持中立,任其自然绝不插手。” “好,好,你没插手。” 明楼笑着瞥了眼座钟,啊的一声撑起身子向外走:“孩子们也该吃好了吧?洗完澡我来哄他们睡觉。” 汪曼春急忙拉住他:“你不舒服还是再休息一下嘛!两个小毛头很难搞的,我去就好了。” “没事。”明楼笑得愈加温柔:“好多天没见,想他们呢。” “那我陪你去。” 汪曼春取下围巾将他严严实实裹好,不由分说挽住他的手臂:“等把孩子们哄睡了,大姐他们也该回来了。我们一起吃过饭你就早点休息,知道吗?” “是了,汪大小姐。” 无论心情如何温暖愉悦,头还是不肯合作地沉沉闷痛不已。明楼忍不住用力按压着额角,一面不忘叮嘱:“对了,等大伙儿回来了你可别告诉他们啊,免得又一通唠叨看管。” “谁让你从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活该!” “曼春……”他停下步来,目光中带着求肯。 汪曼春在那样的注视下耸了耸肩,只得妥协:“好吧,我不告诉大姐就是。” “明台也不要。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报告到大姐那的。” “讨价还价!” 他一语不发地抱住了她,凉凉的鼻尖顺势拱进衣领…… “唔……好吧好吧。”她忍俊不禁地侧过了头躲闪:“老宅子里人多,小心被撞见!” “嗯,”他微微吐气,暖热的呼吸吹得她耳际丝丝痒痒:“还有阿诚,每次有个头疼脑热他都紧张得什么似的……” “师哥你不许得寸进尺!” “……” “嗄,大冷的天你干什么?快走啦!” “……” “好了好了,师哥我怕了你啦!谁也不说行了吧?进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