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婚那天第一次见到大人,我就喜欢上大人了。我也明白大人不会喜欢我,因为我的身份,但我只求能偷偷为大人做些事就心满意足了。我想自己若能够逃脱,大冢宰定必不会怪罪于大人,而大人也不会因此而要处处防着我。’我努力地编着,说的头头是道。 不管他脾气多怪,对于一个一心为他的仰慕者,他总不能太过苛刻吧。 ‘你还是没说你在做什么?’宇文邕一语道破。 呃……我收回我刚才的那一句话。 ‘好吧,我是来逃跑的。’我含笑地道。 果然,不仅是宇文邕被我的话愣住了,连楚殇、那几十名的侍卫也是。 ‘逃跑?哈,你当我这大司空府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宇文邕冷笑道。 ‘呃……大人,小女不是这意思。’我心里越来越颤兢。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还真投错医了吧? ‘本司空说过,你我之间是怎么样相处的,看来你的确把本司空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他沉沉地道。 ‘没没没,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我一脸的赔笑。 没想到的是,宇文邕连正眼也没有看我一眼,‘把她送去杂役房。’ ‘大人,你……’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掉似的,只能静静地目送着他们一干人离去的背影。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连忙叫住宇文邕。 ‘等等!’ 宇文邕冷冷地回过了身来,‘你又有什么事?倘若是求本司空的话,本司空倒可以考虑考虑,看看可不可以从轻发落。’ 在黑夜之中,他的目光分外犀利,放入在黑夜中前行的鹰,冷冽而精明。 我气在心头。 要我求他?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任何人。 ‘我呸!宇文邕,你怎么不去死,我堂堂尚书千金,居然要纾尊降贵地去求你?你做梦!’我的目光也绝不逊色,狠命地盯着他。 宇文邕的眉头轻皱,大概是很生气。 他纵身一跃,一下子就倚在了我身旁的枝叶上。 他的目光忽然十分模糊,而他的气息完完全全地包围着我。 他伸出了手,指尖在我的脸上勾勒着我的轮廓,指尖轻触之处都留下了疼痛。 ‘本司空去死?我看你是活腻了。’他的气息轻轻地喷在了我的脸上,有如春风般,但对我而言,却是刺骨如寒风。 ‘我是活腻了,我活腻了才生在了尚书府上,做尚书府的千金,做大冢宰的义女!你以为我想吗?在这里,我活得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不仅仅是你宇文邕,你的夫人姬妾,还有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人,他们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流下了泪水来。 但此时此刻,我内心真的觉得自己真的活腻了。 刚才的那一句,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有谁不知道我的身份敏感,不仅仅是在朝廷上,就连在大司空府里,也没有人会给好脸色给我看。 而此时此刻,宇文邕的目光却十分晃动,犹如微风中摇弋着的烛光,忽明忽暗,他怔怔地听着我的哭诉。 他的目光没有了往常的犀利,却是变得呆滞,嘴里喃喃道,‘我又何尝没试过呢?’ 他又何尝没试过? 我心里默默地重复他的那一句话。 对,他曾经在齐国当过质子,在齐国,他也可能过着同样的生活—人人喊打的生活。 我忽然有点同情宇文邕。 他,这一路走来,也不简单。 怪不得他也生性多疑,怪不得他也事事小心。 因为他不怕万一,只怕一万。 就在我走神之际,宇文邕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了手绢,他修长的指尖,捏住了手绢的一端,我以为他想拨他头上飘落的花瓣,没想到他居然把手绢递在了我的面前。 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轻轻地接住了我掉落的眼泪。 我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他掌心上的手绢上。 宇文邕冰冷的手颤抖着抚上了我的脸庞。 我几乎止住了呼吸。 ‘为什么你就这么像她?’他喃喃而语。 ‘像谁?’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反常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因为他想起了故人。 那一位故人必定与我的样貌像若,甚至是相似。 宇文邕的眸光再次变得晃动模糊,‘小蓝,真的是你吗?’ 小蓝?小蓝是谁? 我心中虽然疑惑,但却不忍心打扰他。 我一手搂过了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抚着他。 ‘小蓝,你在这里就好,你答应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的鼻子一酸,泪反倒像是断线珍珠般,打落在了衣襟上。 你答应不要离开我好吗? 多少次梦里,我都会想起冉骏杰如何温柔地把我鬓边的碎发带到了耳后,一直重复着这么一句话—‘你答应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和冉骏杰之间的距离比天河还要遥远。 我是尚书府的千金,而他不过是个孤儿,一个被我爹收养的孤儿。 他害怕我会反悔,他害怕我会忘记我们两人之间的诺言。 他不断地提醒着我,我们之间的诺言、我们之间的爱慕,为的就是不要失去我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即使我千般万般地求他,他也不愿意回眸再看我一眼呢?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都是他在害怕失去我,但是在不经不觉之中,我也会害怕,我也会害怕自己失去他。 这个世间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天各一方,即使两个人有多相爱,人生里就有許多事是無法自行掌控的,硬生生地把两个人拆散。 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了吗? 我苦涩地笑着,肩膀微微颤抖着,泪水却早已潸然而下。 我们彼此都陷入了各自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抽离。 只记得那一晚上,他和我像是孤儿一样,相互依偎着对方,吸取着彼此的温暖,极力地想温暖着自己冰冷的身体……和冰冷的心。 而那时几个侍卫和楚殇都一直陪伴着我们,火把照亮的地方,却照不进我们的心里。 一直到了东方吐白,树上还有两个暗黑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