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高闵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玉门关驿馆。 高闵今年四十八岁了,精通医术,对各种的邪门怪病都有医治之法,即使对什么蛊虫毒术他也有研究。他年轻时与李卿儿是故交,也是李祁的恩师。可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闵精于医理,而李祁精于药理更胜他一筹。 他虽答应了季云深做她的家医,可仍是改不了这喜好游历的性子,在梨洛嫁进文司府之前他就得了准许外出行医游历了,高闵答应她有召必回,可是季云深一次都没有召过他。 这次召他,他刚好在北方就悠闲着逛过来了。 “嗯……” 第一次被大夫诊脉,梨洛有些害怕——高师傅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身体不会真的有事吧? 季云深抱紧了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安抚的摸摸他的头,对着高闵轻声问道:“高师傅,他的身子可是有何处不妥吗?” 高闵捻了捻他长长的胡须,脸色缓和,最后笑道:“季大人好福气,夫……额……梨公子体柔性温,虽有被大人的体毒侵体的迹象,可并未触及肌理。” “嗯。”听到这里,季云深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一直神经紧绷的梨洛也松了一口气。 “待老夫开个药方,给梨公子调调身子,想来不用一个月就无大碍了。” “好,抓药的事,自有下人去忙。” 了了私事,季云深便开口请高闵帮忙——“今日有公事,劳烦高师傅同本司去玉门城大牢走一趟。” 怎么说也是她母亲的故交,季云深对高闵还是很尊重的。 “好说,好说,老夫随大人走一趟就是。” “麻烦您了。” 按着约定,正午时分季云深带着高师傅、莫影和几个护卫到玉门城大牢走了一趟。 驿馆只留下小栖和阿七守着,而莫竹好像是因为身体不适,估计着会在屋里躺一天…… 牢里阴暗的很,四处都点着油灯,不远处的隔间里狱官刑罚犯人,鞭子抽打声响亮,还有烙铁烧在皮肤上的嘶嘶声。摇曳的灯火配着囚犯的惨叫声显得十分诡异。 若是梨洛到这,估计胆子都会被吓破。而这场景季云深早看惯了,只是一脸漠然。 程公许带着他们进到了下面一层的地牢里,停尸房在最里面。 虽然冬日寒冷,这地牢更是阴冷,可是过去了近两个月了,尸体也都腐化的很严重了。停尸房里一阵阵恶臭味,叫人作呕。 高闵也曾做过验尸官,十几具尸体挨个验下来的确发现了不对劲。 “大人,这些人的确中毒而死,只是若是服毒自杀,在腹腔的毒性应该最大,而这些人,几乎都是食管和喉咙处毒性最大。” “依高师傅所言,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被他人毒害的。” 季云深看着这样腐烂的尸体,盯了好一会,他们的服饰不简单——不是普通的军队服装,应该是蒙族皇家的精兵。 “很有可能,而且这□□猛烈,侵蚀力强,老夫在中原却是未曾见过,想来应该是外族所制。” “那请高师傅去取些样,在这药上下些功夫。” “好说好说。” “这些士兵穿戴军服闯入我国国境……人数又那么少。”季云深小声的推测着,陷入了沉思。 这么少的人,说是为了侵犯边境实在是牵强。 闯入东霂国后,全部中毒死亡……这些串联起来,这些人不像是来犯,倒像是在——逃跑。 被仇家追杀吗? 看这些人可都是蒙族皇家御用的精兵,他们会有什么仇家?而且还都死光了,对手是有多强。 还有一个可能—— 季云深沉默了很久,程公许心下发慌,“文司大人?可有头绪?” “程大人,请问其余的蒙族兵的尸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大都是些密林山沟,很不好走,也很难大规模搜查。” 这就是了,为了逃命,紧急情况下总会往地势复杂的地方跑,也是为了争取时间。 是为了保护什么人,那个人在蒙族的身份地位高到足够让这些精兵为他出生入死。 应该是蒙族的皇家之人,难道……蒙族发生内乱? 季云深又让程公许传了他手下搜捕蒙族士兵的衙役过来问话,从他们口中得知,从第一次发现蒙族兵尸体地方到最后一处,是一条弯曲的线——却是在逃跑无疑。 猜想一一被印证,季云深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了。 “在城外最后发现尸体的地点在哪里?” 那负责追捕的衙役回道:“回大人,是在那城外十里地外的雨相山中的密林里。” 山中复杂,看来免不了要去探查一番。“那,程大人先忙城中事,本司带人去那雨相山中查看一番。” 有人愿意分劳,程公许自然高兴。而如果真的查证了季云深的猜测,她也不愿太多人知道这事。 “那就有劳文司大人了。” 季云深带着自己的二十个护卫跟随带路的衙役在山中搜寻了几个时辰未果,众人不免有些失望。搜寻一直到了傍晚却见不远处有炊烟袅袅——原来那雨相山中有一村庄,位处偏远,平日里并不引人注目, 如果那蒙族有逃脱之人,这村子里可能有人见过也说不定。 整个山村和和睦睦,一片宁静,夕光透过树荫缝隙照下来,温暖之中亦有几分清幽。细细扫过,不由失望起来,这里不像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村子及周围也有方圆几里,这样找不知何时才能探完。莫影便提议道:“不如分开查探。” 季云深也同意,护卫们便议定各自搜索范围后,两人一组四散遁开。 季云深带着莫影向着村子外围去了。初春时节,一路上听得鸟鸣婉转,莫影在她面前开路也不用配剑,只轻轻拨开横生纠结的刺藤,在嫩草青青的林间迈步穿行,仔细搜查。如此缓慢行进,不觉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主人,这里……” 季云深循着他的声音找过去,渐渐听闻水声潺潺。走到林子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脚边一弯清澈小溪,潺潺流水悦耳清新,洗刷着五彩的鹅卵石,一直流入前方的湖中。又有一条木桥,狭窄笔直,通往湖心小楼,那小木楼由粗木造成,虽不精致但也是别有风趣。 周围便是环绕湖水,脱去了冬日的萧条,浸上了春日里葱葱郁郁的绿叶繁花。 季云深四下一扫,此处并不见有人烟,太安静了。四处转过不见异样,唯独那小木楼不曾探过,“莫影,去看那木屋里。” 待莫影推开湖心小屋那扇木门,也不见有人回应。 那木屋之内,装饰简陋朴素,进里细查才看到那床帷后的木床之上,有一人昏迷不醒。 那少女双目紧闭,睡的死寂,气息微弱,孤零零躺在房里,一副虚弱无助之相。 莫影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但是均匀,“应该是被下了迷魂药,想来昏睡了有些时日了。” 细细看来,这女子眼角还有泪痕,不过她衣裙整洁,面容干净,不像是被人□□过的样子。那这姑娘是为何被人下药? 季云深在小屋里踱步,窗台上陶罐里的插的野花枝有些萎靡,是两三天前才摘来的吧……墙上的装饰无非是些枯木石子,只有一件羽毛装饰比较独特,那棕色羽毛并不显眼,季云深仔细的看了一会——这竟是鹰的尾羽,还是猎鹰。 猎鹰天性凶猛,飞的又快又高,可不好打,中原的普通百姓了没有打猎鹰的习惯,这个小村庄也没听说有什么能人……那这姑娘的尾羽哪里来的? “主人?”季云深凝思了好一会,莫影忍不住发问:“这木屋里有何不妥?” “不是。” “那这姑娘要怎么办?” 在这里见到这个姑娘,实在是很巧,不得不让人起疑心。雨相山、小村庄、林子里、迷药、猎鹰尾羽——这个姑娘跟案件会有什么关系…… 季云深看了她一眼,对着莫影吩咐:“带回驿馆,让高师傅给看看她被下了什么药。” “是。” ———— “求求你让我见公子一面,不见到他我死也不走。” 阿七一脸的为难,“姑娘不要这样,公子出去办事不知何时回来,让你进去,在下也做不了这个主。” 尚英英找到季云深一行人在驿馆落脚之后,直接就去了驿馆,结果被阿七挡在了大门外。她一直在门口哭着不走,阿七拿她一个姑娘没办法。 小栖问讯赶来,看到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不由得又升起几分嫌弃。“姑娘快些离开吧!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您莫要难为英英,没了亲人,又能到哪里去?” 梨洛在厨房里,他很不开心,那尚英英在大门口闹成那个样子到底是要干什么。天色很晚了,平时这个时间云深也该回来了……要是被她看到那个女人乱闹会不会生气?可是!万一她真的把那个英英收下了怎么办? 驿馆里厨子不多,他们也不太了解季云深的口味,今天早上她就没怎么吃。今晚梨洛就看着厨子买的食材,自己动手给云深做吃食。 “诶!” 心里想着云深,一出神,鸡汤沸出来,手背都被烫到了。 “哎!梨公子您没事吧!”一边帮厨的厨子吓了一跳。 好笨啊……梨洛默默的叹气,自己真是笨手笨脚的。“没事,我用凉水泡泡就好。你帮我看着炉子,别把汤煮过了。” “哎,好。” 手在凉水里泡着,心里又开始想了。云深该回来了吧?好想去门口等她,可是那个女人在门口不走了……云深什么时候回来啊? 天黑的深了,季云深一行人骑马刚到驿馆门口,就看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跑到季云深的马前——又是那个女子。 “公子,英英无处可去,您买了奴家,奴家就是您的人了,请公子发发慈悲收留英英吧!” ……好吵。 季云深翻身下马,阿七上前接过缰绳把马牵到后院,护卫们也跟着从侧门去了后院。 她现在很累,很想休息,而不是在这里听这个女子哭哭啼啼。季云深对她不予理会,只是看了小栖一眼,用眼神示意让她处理好此事。 府中本就不缺下人,更何况,这个尚英英心地不纯,她可不会用这样的人,身边更不会留这样的人。 公子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尚英英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像是被什么压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感觉一直以来的如意算盘好像打的不太对。可是……可是…… “公子?”她不死心,转过去又唤了他一句,怎知公子转起头,记忆中温柔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冷下来,冷得让她害怕。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你是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你不要妄想接近我家公子了,快些离开。”小栖也已经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尚英英再不敢出声,抹抹眼泪飞快的逃走了。 “云深!”梨洛不敢到门口去等,就摆好了饭菜坐在正厅的门槛上等着。看着季云深进门来了,就小跑着迎上去扑到她怀里。“你回来了啊!” “嗯。”抱着洛儿软软的身体,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今天事有点乱,回来晚了点。” 见着云深没有带那个女人进来,梨洛胡思乱想的小心脏终于安定了下来,不过……他干嘛会担心一个女人跟他抢云深呢? 他很爱云深,一点也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她的爱。 毕竟是乡野出身,梨洛还是向往一夫一妻的,什么乡绅家的三妻四妾,他想想就头痛。如果云深也……三妻四妾,唔,不要不要。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他要好好的伺候云深,把她的心拴住。 嗯,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她的“夫人”呢!这么想着,梨洛心情就好了。 看来他真的很容易满足。 梨洛拉起她的手向着屋里走,“赶紧来吃晚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还热乎着呢。” 手心暖暖的触感,她又想起了他们新婚那天,他穿着喜服从花轿里走出来,她牵着他的手——也是这样的温暖。 她没有表情,但是心里带了几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