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得噩耗,心中也是惋惜,想起黛玉还在北府里,一个女孩子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场面,便差人要去接她回来。
宝玉自是听说水溶殉国,痛哭不已,想他素日待自己之情,越发悲从中来。他平素不轻易服人,唯有他既亲切,又有才华,还能体谅旁人苦楚,故而认作知己。如今他还不知外头的情景,只顾着伤心。
宝钗得空常来怡红院里坐着,与袭人最为交好,今见他伤心如此,便问道:“还哭着呢?”
袭人见宝玉哭,没的自己也跟着难受,说道:“可不是么,每日起来只是呆呆坐着,没一会子就哭,饭也不好好吃的。如今连学里也告假,名烟去见太爷只推说身上不好。宝姑娘是知道我们这位小爷的,比女孩儿还娇养些,一遇伤心定要发热病一场,闹得众人皆知。如今咱们这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只恐一不留神没顾忌到。”
“你去吧,我来劝她。”
袭人见宝钗肯劝,自是感恩不已,本就束手无策,自然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忙道:“好姑娘,若是能劝好了,就是咱们院子里的大恩人了。”
宝钗朝她一笑,抬脚往宝玉屋子里走去。见他这一副行景,果然如袭人所说的那般,心下倒是一颤,上前道:“宝兄弟,你这是为谁哭得这样伤心。”
宝玉闷闷道:“一位知己,才说死在南边了。他是个可怜人,走得那样孤苦,我心里头伤心,总要哭一哭才好受。”
“能与你做知己,也是你们的缘分,如今缘分尽了,他既要走了你哭一哭也是应该,不过常听人说节哀顺变,逝者为大,相必他来生能投个好去处,若是因这一世你们好了一场,你恋恋不舍叫他不得安心去,绊住了他的下世,岂不是你的罪过。”
宝玉听了,忽的就止了哭声,又不忍他因自己牵挂而误了转世,便说:“他那样一个清风霁月的人物,偏闯在血泊中厮杀,被世上杀戮玷污,到了连个尸首也没有,可见上天不公。”
“你可听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他这一世万般劫难,下一世就有万般福报,老天公不公平不是你我能轻易下定论的。”宝钗又说:“水王爷是殉国,可知人固有一死,如此便是重于泰山,不枉一世人了。”
宝玉一听,便觉心中郁结舒畅,可不如她说的那样,深信水溶不是凡夫俗子,定是神仙下凡,所以下一世要做神仙去的,忽而,也没那样伤心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宝姐姐提点。”
“这有什么值得谢的,我因听见外头都在议论,想来王爷定是有些来历,来世间走一遭或者是来历练的,如今功德圆满,自然要回天上去。”
宝玉如梦初醒一时如参禅顿悟了什么,收了眼泪,抒发心中许多苦闷,见宝钗如此善解人意,不免触及心中柔软,道:“好姐姐,只有你最能抚慰人心了。”
袭人见宝钗果然劝好了,亦是松了口气,想起宝钗来了半日也不曾有人奉茶,便打发小丫头送进去,自己则退到一旁做针线。
忽而晴雯掀了帘子进来,问道:“谁在呢,你不是成日家寸步不离的,这会子怎么到在外头了。”
“宝姑娘在,他们说话,我就出来了。”袭人又怕晴雯说出什么刻薄话来,忙问:“我找了你半日,你跑哪里去了?左右你也没事,这会子陪我一块儿绣帕子罢。”
“我去老太太那儿拿东西,昨儿老太太吃了一味点心,觉得好,今儿就叫人多做了些送二爷和几位姑娘,”晴雯不喜欢宝钗,这会子来回跑了一趟,觉得乏,只得陪着袭人坐下,顺手拿起针线来,说:“老太太和二老爷商议要把林姑娘接回来了,王爷走的突然,姑娘又是未出阁的,不好一直住哪儿。”
宝玉因听得晴雯提起黛玉,忙掀了帘子出来,突兀把袭人晴雯吓一跳,只问:“林姑娘可回来了?”
“小祖宗,你好歹吱一声,”袭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拿了一件外袄给他披上,说:“还没有呢,若是回来了,早就有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