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圈戴下来,众人都会意,只等着老太太松口便是尘埃落定。可无论旁人怎么打听,鸳鸯都囫囵搪塞过去,只说老太太如今不理事,正经太太才是宝二爷的亲娘,你们该去问她才是。
这一日用过晚饭,鸳鸯正给老太太捶腿,见老太太眉宇紧蹙,也不敢开口提今日外头的事。
“你素日跟着我,最是知道我的心思,你看娘娘今日赏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鸳鸯手上顿了顿,瞧了瞧四处无人,便说:“娘娘的意思,老太太若是不知,鸳鸯哪里敢胡乱说嘴。只是宝二爷那样喜爱林姑娘,家中谁人不知,咱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你说说,也好叫我听听底下人的看法。”
“如今二爷渐渐大了,将来分院单过也是早晚的事,若不是前头珠大爷去的早,这一个也不会蜜里调油似地养着,自然太太的指望全在他身上。”
“你继续说。”
“林姑娘来的第一日,咱们就看出来了,二爷一心都悬在她身上,而林姑娘也是个懂事拘谨的,书念得好,待人接物也好,原老太太的打算是不错,可架不住太太不喜欢。”
“你也瞧出来我那小儿媳不喜欢她,”贾母冷笑道:“我知道她是为着什么,也不想想宝玉配不配,只顾着旧恨。”
“二位姑娘样貌谈吐自不必说,百个都不及她们两个。只是恍惚听得底下人都赞薛姑娘大方不拿大,都挑剔着林姑娘,究竟怎么样,我也不曾细问,只是林姑娘是老太太跟前看着长大的,什么秉性模样,别人不知,老太太还不知么。”
贾母笑了笑,叹了一口气,道:“都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才越发踩到我头上来,林丫头跟着我也是委屈了。她们呢,一个个都长了本事,也知道怎么来对付我了。”
鸳鸯说完,含笑继续替老祖宗垂腿,她素来知道贾母的气度,也知道她不是轻易罢休的,自然有等着王夫人的时候。
“老太太有什么打算?”
贾母冷笑:“薛家母子什么盘算我自然知道,想算计我的两个玉儿却是不能。管他老子娘将来聘谁,除非我闭了眼,决不能叫宝玉栽在这家子人手里。”
第二日,贾母得了贵妃旨意,领着众媳妇姑娘们往清虚观打醮去。借着张法官做媒,她便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众人心领神会,越发不敢提金玉良缘一事。
黛玉甚少出门,今日难得出来透口气,一面听贾母说着话,一面看戏。看了一半,她便觉着无趣,推说自己乏了便去里头歇着。
今日雪雁也是跟着出来的,一时端了茶盏来,笑着说:“姑娘总是懒懒地躺着不好,该外头走动走动,左右四处无人,无妨的。”
“你跑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
雪雁便皎洁一笑,递了个眼神给紫鹃,说:“看到天上一对大雁飞过,有趣地紧。”
紫鹃一听,也会意笑了起来,劝道:“雪雁说的是,姑娘去走走,指不定能遇见什么好事也未知。”
黛玉心中有了七八分猜疑,见两个丫头笑得一脸促狭,心下便十分肯定。她又喜又怕,忐忑踟蹰:“难道……”
紫鹃笑盈盈催促着,说:“去罢,我们在外头守着,来了人就说姑娘逛园子去了。”
黛玉跟着雪雁来到一处水阁附近,四处也不见人,便静静坐在廊下,看着水里的一对鸳鸯嬉戏。
听得身后有动静,黛玉一颗心扑通直跳,拿着绢扇的手也越发收紧,末了才抱怨说:“真是神出鬼没,王爷当真是要吓死我呢。”
水溶见她背着身子也能听出动静,轻笑一声:“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去瞧你,朝朝暮暮自不在话下,就怕妹妹被旁人抢了去。”
黛玉一听他这番说辞,噗嗤一笑,娇嗔道:“旁人抢了去又如何,若是又有好的姑娘,岂不是王爷的福分。”
水溶听她如此说,越发生出不安来,又想着如今寄居贾府无人替她做主,贾母和贾政难保不会将她许给旁人,便说:“抢了去我就抢回来,你一辈子也只能坐我北府的花轿。”
黛玉不想他如此决然,便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戏弄他,起身走近,好言劝道:“我随口一句戏言罢了,除了你我还能嫁谁去,看把你急的。”
水溶一把拉着他的手腕,略施力便将她拉到胸口处,盈盈芙蓉香能叫他乱了心神,从前戏文里唱的那句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能叫他嗤之以鼻,如今应在自己身上,反倒当局者迷,他苦笑不已,又说:“倘或能日日相见,我也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