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相与陛下……”
乔郁哦了一声,道:“元大人想问本相与陛下之事,”他转头看元簪笔,“元大人觉得我为何要告诉大人呢?”
元簪笔理解地点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他竟没有再问的意思!
跪虽然是做样子,哭也不是他本意,但乔郁还是觉得今晚元簪笔得意太久,他连刁难的话都想好了,元簪笔居然不问。
他居然不问。
他为什么不问?
乔郁一手压在另一手上面,右手被左手长袖盖得严严实实,元簪笔因此看不见乔郁袖子从凄惨至极变成了死无全尸。
元簪笔观察着乔郁的表情,眨了眨眼道:“但我还是很想知道。”
乔郁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如先和本相说说,元大人是怎么想的?”
“陛下显然不愿意放任世家势大,但有宁佑党人案在前,”元簪笔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全然忘了宁佑党人中起到了中流砥柱作用的正是他兄长,乔郁手中拉扯的袖子一个承受不住,被刺啦一声扯成两片,他不动声色地攥在手中,扔到硕果仅存的袖子里,“陛下不能偏袒士人太过。皇后出身望郡陈氏,太子支持世族,至少在太子还是太子时,他会一直支持世族,贵妃乃寒门之女,贵妃母族荣辱皆系于陛下,与世族毫无干系,三皇子同乔相一党。”
闻言,乔郁带笑不笑地勾了勾唇。
“五皇子母族乃是武将,家中虽有底蕴,但远不如皇后那般百年世家。”
“虽不如百年世家,但也是新贵,”乔郁颇为刻薄地接话,“既不为世家接纳,也拉不下脸同真正的寒门相交。所以刘昭来找你,本相还有些不解。”
元簪笔诧异道:“五皇子得罪过你?”
乔郁面无表情地说:“你继续。”
“因此陛下与乔相一起做了个局。”元簪笔道。
乔郁嗤笑,“大人太高估本相,也太低估代相他们了,”他把代相两个字咬的极重,记仇得一如既往,“要是本相和陛下做局,他们岂会半点没有察觉?”
“察觉应该察觉了。”元簪笔道:“局面原本不必那么难看,乔相一句冢中枯骨可真是戳中了太傅的痛处,”太子太傅出身名门学养深厚,但儿子实在不济,仰仗祖宗荫封才做得四品官职,又为了一歌妓同人争风吃醋,将人打残,对方也是世家出身,闹到陛下那才得以平息,太傅为此气得半月不朝,“太傅才会在陛下面前那般失态。”
乔郁一边扯袖子玩一边漫不经心道:“太傅年纪大了,老人家嘛,早早乞骸骨回乡养老,儿孙承欢膝下不好吗?”
元簪笔看得出,乔郁在殿上和皇帝两人演天衣无缝,但这句宁佑党人余孽又何尝没戳到他心底去?
为国效命,却祸及满门,死后毁誉,尽背污名,乔郁作为活着的人被关押折磨多年,身体毁了大半,还要看故人亲友灵台受辱,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连太傅都气得风度全无,代相当然也不好说本相有失体统,”乔郁哼笑,“满腹算计的老狐狸。”他拽着袖子,好像拽狐狸尾巴,“陛下刻意问你,就是知道你……”在元家不受重视差点脱口而出,可他偏偏又想起十几年前元簪笔听见旁人没有爹娘才养在兄长身边时扭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辩解只脸色泛白,眼圈发红的样子,猛地收口,他暗恼将这种连元簪笔自己都不不记得的小事记得清清楚楚,“与魏帅走得近,与世家反而疏远,你哪边都不会偏袒。果不其然,你说了个聊胜于无的考试。”
元簪笔道:“考试科目可大做文章。”他顿了顿,“乔相先前说定额,是清楚不论乔相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同意。”
乔郁一笑。
二人一路聊到宫门口,外面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马车。
元簪笔把乔郁推到寒潭面前,自以为功德圆满,却被乔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袖子。
元簪笔一时失语,怎么不几年没深交,乔郁拉人袖子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
乔郁用的是右手,元簪笔一低头就看见了乔郁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袖口。
若是被旁人看见,恐怕就能知道为何乔相的官服每日都是新的了——扯成这样,纵然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乔郁一眼就看出元簪笔想笑。
乔郁晃了晃元簪笔的袖子,恶狠狠地说:“想笑就笑吧,别忍着。”
元簪笔摇头道:“我不想笑,乔相这是做什么?”看他袖子还在心生妒忌,想一并扯了吗?
乔郁道:“你问完就没话和本相说了?”
元簪笔眨眼道:“我是想的,只是马上就要与乔相分道扬镳,再多想说的话也没有时间说。”
乔郁朝他勾了勾手指。
元簪笔弯腰,凑到他面前。
乔郁伸出二指,直直朝元簪笔眼睛看去,后者对着眼前放大的手指仅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还没合上就被卡住了眼皮,“你还有什么话都说了吧,本相可以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