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静姝并不认识,五十岁左右,年纪偏大,穿着一套灰色葛衣,想必是府内旧人。
老妇嘀咕一声,也像是埋怨吴总管没有多买来些奴隶,然后指着静姝道,“就你了,跟我去茶房,把大将军要的蜜茶送过去,老妇貌丑,不方便去前院。”
静姝一怔。
“哎呀,还杵着做甚。”
“喏,喏。”静姝赶紧在一旁的麻布上擦了擦手,跟着老妇离去。
来到茶房,老妇将托盘交给她手上,“大将军近日受了寒,宋娘子说,怕大将军饮了酒,嗓子又不舒服,要准备蜜茶送去。”
“喏。”静姝应了一声,便要转身。
“等等。你看着面生,是杂院里的?”老妇问。
“是。”
“知道路吗?”
静姝想了片刻,“奴顺着乐声走。”
老妇笑了笑,脸上露出深深的皱纹来,“有些小聪明。”这才挥手让她离去。
静姝果然寻着乐声,朝前院的凤鸣楼走去,这里是宴请宾客的地方。
这座阁楼座落在曲池南侧,重檐兽脊,楼前有廊,廊檐宽广,设纱窗,设席位,在这里设宴,也不至少让宾客受风冻之苦,庭院一大片宽广之地,种植着高大槐树,即便初春也是枝叶茂密,绿荫如盖,数众贵女,皆盛装打扮坐于席中,不是盛夏,皆手持团扇,时尔莺莺细语,时尔掩唇而笑,郎君们与女宾分席而坐,个个博带峨冠,与左右举杯谈笑,乐工跪坐于铺席上演奏着仙乐,舞伎在槐树下的舞台上,红袖飞舞,美婢们或低头垂眸的驻立在贵客身后,随时听侯差遣,或穿棱于席间为贵客们添酒布菜。
静姝进了院子,就瞧见一幕盛世太平的画卷,宾客如云,其乐融融,她定了定神,从姹紫嫣红中寻找那位大将军的身影,入府半年,她没有见过大将军,却早己听过他的大名,姓王名元昱,是琅琊王氏元字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王羿汉安侯的爵位,还接受了他父亲的兵权,担任大将军、江州牧之职,掌控长江中上游的军队,统辖州郡,自收贡赋,他也是当今丞相王伦的堂侄,王家二人一文一武,使王氏家族成为新朝最顶级的大门阀,说他是权臣,也不足为过。
主位上那位着蓝衣,带冠,丰神俊秀,面带微笑的青年男子想必是王元昱了,果真有藩安之貌,静姝微微失神,与自己想像中的有些偏差,实难想像这么一个俊郎人物,是如何带兵打仗的,在他身边着灰衣短须,慈眉善目的老者应该是他的大伯丞相王伦,静姝深吸一口气,慢慢朝他们走去,还未近身,却见吴大总管从外面走来,吴大总管静姝是认得的,他步伐匆匆,呼喝舞伎退下,乐工停止演奏,然后三两步来到王元昱面前,“丞相,大将军,宫里来人了。”
话音刚落,院外走进一群人来,着宫装,抬着一个大木箱,为首的红衣侍者笑容可掬,单手托着一道手卷,朝院内人看了一眼,高声唱道,“太后旨意!”
在场众人,无不起身离席下跪,静姝也随着跪了下去。
那侍者又上前欲扶起王元昱,笑道,“今日是大将军生辰,太后说了,大将军不必跪。”
王元昱受宠若惊,连呼不敢,“臣惶恐,礼数万万不能废。”言毕,拜了又拜,侍者劝不过,也得由了他,然后便开始大声宣旨,无非是些褒奖之言,还将大将军之父的功勋赞扬一番,言之国柱,大将军更是国之栋梁,接着是一番勉励之话,最后为大将军生辰赐了贺礼。
宫人将那大木箱打开,贺礼是一株红色珊瑚。
珊瑚并不稀奇,如半人高,枝态优美的珊瑚却是少见,王元昱不禁露出惊喜之色,再拜后方令左右收下。
宣了旨,收了礼,侍者任务完成,赶紧扶王元昱及王伦起身,王元昱笑道,“陈常侍可否喝杯薄酒?”
陈常侍笑道,“老奴谢大将军盛请,但老奴还要回宫复命。”
王元昱却手一挥,有奴托一酒盘过来,王元昱亲自为陈常侍斟酒,“一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陈常侍笑着双手接过,一口饮了,然后揖手向王元昱告辞,向众人告辞而去。
这一段插曲之后,乐声再起,舞伎翩翩起舞,宾客们依旧把酒言欢,静姝倒比先前紧张起来,她稳了稳神,再次向王元昱而去,她低头垂眸,路过了舞台,上了阶,她身份低微,没人会注意到她。
“可是蜜茶到了?”
未料身侧有一声音问来,静姝赶紧回答道,“正是。”
问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着紫罗褶,南布袴,梳着芙蓉髻,容貌就如她发髻的名称一般,如一朵光润的繁花舒开了蕊瓣,美人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笛,静姝猜测她就是宋娘子,姓宋名袆,是王元煜从武昌带回来的名伎,善长吹笛,深得王元昱宠爱。
“拿来我尝尝。”
静姝绕道来到宋袆身边,为她倒了一盏,宋袆掩袖轻抿一口,“甚好,不甜不淡,赶紧去给大将军斟上。”
宋袆的席位离王元昱数步之遥,静姝端着蜜茶来到王元昱席前,王元昱正与王伦说话,静姝跪着将蜜茶倒入盅中,正举起呈上,只觉手碗被什么一划,痛得她不由手一松,盅掉在地上,一声脆响,而静姝的手碗鲜血涌出,静姝下意识起身,又觉背部一阵刺痛,慌乱之中,身子不由得向王元昱扑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见到一个小奴飞身而来,听到了众人的惊呼声。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