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身后已经没有追兵,元辞这才敢领着一大一小回到县府。
不过她还有事情要办,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换上一身衣服,带着斗笠,从后门溜出去。
她打着一肚子官司,走进邸店的正门。一直守在正门的亲军见了她立刻起身,元辞以眼神示意他带路。
两人上到二楼,元宝正在房里擦剑。
“阿兄瞧瞧我这剑。”
元宝跳下床来,炫耀似地把剑亮出来:“崔公送给我的,他说本来想给你也来一把,但他又说你适合用刀,可是他碰巧没有藏刀,所以就不给你了。”
说起刀,元辞嘴角一阵抽搐。
“问题不大。”
之前那把刀让楚念青给缴了,偷跑的时候也没找到,真是倒霉。
一个身着短褐,头戴草帽,腰里插一柄小小的匕首的亲兵赶来。
他一进门就摘下草帽,双手抱拳:“主人,二郎君。小的跟踪教门探子回来了。”
元宝跟她介绍:“他是亲兵首领。”
“跟踪地怎么样?”元辞接过亲兵递上的茶,打量这个亲兵首领。
“他们的据点在城外十里的刘家庄,小的怕跟太紧被发现,就先回来了。”
元辞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见过你。”
亲兵咧嘴一笑,挠挠头:“小的叫三子,家里行三,没有名字,大家都这么叫我。”
“我想起来了!”元辞一拍手,“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当年他一家遭旱灾,大哥二哥都饿死了,母亲带着他和他姐推着两个儿子的尸首沿街卖身。元辞那时候不过十岁,瞧不得这个凄惨遭遇,求着元世平将他们一家买下。
“小的一家感念主人再造之恩。要是主人肯赏脸,就给小的取个名字吧。”
见他要磕头,元辞赶紧拦住:“不必拘礼。你家里姓什么?”
“回主人,爹姓石早就过世了。可他不是个东西,小的不愿跟他姓。我和姊姊都跟娘姓,姓王。”
“怎么?”元辞一听就笑,“年纪不大,倒说起你爹的坏话来了。”
“主人事父母至孝,小的说出来也不怕主人笑话。”高壮的汉子脸上带着窘迫,挠挠头显得憨里憨气。
这是个老故事。
三子的爹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和村里的姑娘相好,两人没凭没证地就成了婚。没想到过几年,货郎赚了点钱,转过身就抛妻弃子在县里另外成家。当爹的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过,孩子都丢给他娘来抚养。
“那时候我大哥才七岁,我还在襁褓里。县里我爹的邻居家来人报信,说我爹走了。娘抱着我,带着我们一家四个孩子,都去他坟上磕过头,因此我不欠他的。”
元宝听完拍手叫好:“好!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劲儿。”
元辞也对他恩怨分明的性格十分欣赏:“那你就叫王壮吧。赳赳壮士,无愧天地。”
她其实最瞧不上那些个愚孝的蠢货。
最气人的就是有些蠢货。
家里头爹是个垃圾,屁大点本事没有,就知道打骂自己的女人。偏偏儿子在家乖得跟个猫儿似的,连叫唤一声都不敢。
更可气的是,出了家门,这儿子还舔着脸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孝顺。
呸。
要爹不要娘的王八蛋。
“倒是有点那孔文举的意思。”元辞感慨。
“举什么?”元宝用无知的眼神看着她。
以前真的应该督促元宝多读点书。
“孔融,孔文举。”
东汉末年,孔融曾说过,父之于子,当有何亲?
若是父亲对儿子残暴不仁,儿子又何必孝顺父亲?
“元郎可知孔文举所说的全部?”
“卫娘子?”元宝瞪大了眼睛,“你可真厉害,这都能找到。”
“不是我厉害,是你兄长出门的时候给我留了条子。”卫苒白她一眼,“孔文举可认为母亲之于儿女,不过是器皿盛放东西,东西拿走,就和器皿再没有关系。这半句元郎也赞同?”
“这半句话纯粹是混账话,母亲十月怀胎,鬼门关产子一遭,父亲岂能与之相提并论。”少年眉梢一挑,义愤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卫苒望着她,眼中似乎是有深意。
元辞还没说话,元宝却“啪”地一下就拍桌而起:“你这个卫娘子!你怎么挑拨我阿兄和叔父婶母的关系呢?”
眼瞅着话题变得尖锐起来,元辞赶紧将亲兵都遣退。
“二郎不要误会,妾没有恶意。”卫苒朝他欠身,“妾只是想问问,对于元郎来说,元公和公主的父母亲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舅父的回信今天终于传到了她的手里。
自第一次遇见元辞,卫苒就命手下擅长画人物的门客悄悄为元辞画像。
画成之后,她第一时间命亲信快马加鞭送到住在长安的舅父卫崇简的手中。舅父曾是圣人近臣,他在这个方面最有发言权。
“舅父见到卷轴,都说了什么?”
“禀主人,卫公没有说话,只是吓得弄掉了手中的卷轴。”
有了舅父的回信,卫苒几乎可以确定,元辞与圣人必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难怪舅父的回信只有一些家常,原来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而这种关系最有两种可能。
究竟是圣人的风流债,还是那说不得的秘密
“魏国舅,你真是给我出了个好难题。”
若真不幸,是这两种可能其中的一种,而国舅家早已探听到。
那这魏良魏章两父子真是其心可诛!
想到这里,卫苒看着元家两人,眼中深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