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都默许了,赭杉军也不再推辞,不言不语,握上明玥剑柄的手却有一丝犹豫,切磋归切磋,宗主之位给谁都一样,切莫伤了同修情谊事大。
“好啊哈哈哈”转变的声调,玄鸣涛嚣狂沉笑,似是非常满意苍师兄配合的演奏,提剑急攻赭杉军,醉醺醺的脚步乱中带稳,又是那种毫无剑路可循的难缠剑法。
配剑还是原配的好,明玥剑柄短了半寸,青铜剑身更阔更沉,对用惯紫霞之涛的赭杉军来说更加大了难度。又不运内力,一劈一剖,一刺一挑都是实打实的剑招,格挡出剑,走步挪移,两人只拼剑法不拼根基修为。别看玄鸣涛醉成东倒西歪的样子,握上剑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眼中的执着令人惊诧,并非执着于胜负,而是全神贯注只在于剑,剑锋所到之处是否已尽全力,是他唯一关心的事。紫霞之涛在他手中,剑芒竟压过了他自己的配剑明玥。
常说剑有剑声,更有剑灵与执剑者心意相通,明玥仿佛知晓主人心意,稍稍收敛锋芒,加之赭杉军有意相让,越战越退,渐渐从院中被逼至草屋外。紫霞之涛似也愿意帮助玄鸣涛,欣赏于他对剑的敬意,越战越斗志昂扬。
单比剑法,他们两人始终在伯仲之间,在玄鸣涛不断的怂恿挑衅下,赭杉军终于肯运功使出他的绝学。
“赦元道天极”
“赦元道天极!”
两招相同的剑式,一者全力以赴,一者敛劲三分,轰然对上,震得满院残花漫舞,尘土飞扬。霍尽全力的玄鸣涛仍是不敌已让三分的赭杉军,受劲倒退数步,不得已以紫霞做撑一个后空翻再回原地。
“何不使出三光之招,只拼道元根基,胜算渺茫。”赭杉军的声音依旧沉稳,显然他丝毫未被消耗气力,还关心地提醒道。
“玄宗道脉正统之争,吾绝不会使用道元以外的任何力量。”反观玄鸣涛醉酒后遗症发作,气喘吁吁头疼不已。
“吾无意与你相争,何必非要见生死?”
“多言无益。结束无谓的拖战!一招”
紫霞劈地,土裂花飞,玄鸣涛燃起所有道元真气,凝神聚力,周身刮起数道罡风,旋绕着吹起长发,吹乱落花,将他一身素色单衣连同裙裾也吹出气势万丈的模样。而赭杉军仅仅只是提着明玥,踟躇两秒后才装模作样地运了数分内力灌注剑身,显然是欲采取守势。
聚力已满,玄鸣涛眼中燃烧的战意却现一丝诡谲。
“一世愁病身,一爱喜如生”他闭眼竟将饱聚真气的紫霞之涛缓缓插回剑鞘中,暗捻道指印在剑鞘之上。“一曲惊世俗,一剑,任天真”
话音落,剑鞘也锁不住紫霞之涛的剑芒,剑在剑鞘中剧烈震动,却好似被封印无法出鞘。剑鞘末端形成庞大剑形,依据云流萍踪中学到的经验,玄鸣涛旋转飞纵上空,随着剑形愈加壮大,云气流风落花酒水全部被吸引而上凝为至极一剑,由天而降直指赭杉军。
赭杉军旋明玥划圆为守,“玄宗借法无极幻化纳”推出红色太极印意欲转化剑劲。
越来越近,剑形挟带风云之气降下巨大压力,就在逼至眼前之刻,赭杉军竟突然收敛自己的太极印,使其转纳劲力之能顿时减半,本想就算受点伤,能就此结束这无谓的争斗便罢。然而……紫霞剑鞘确确实实抵在了赭杉军的肩胛上,却远远避开了所有要害,甚至没有一丝伤口,只将赭杉军右肩的外袍刺破了少许而已。
那道威势震天的剑气呢?
“噁噗”玄鸣涛坚不撤步,单膝跪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右手还倔强地举着紫霞剑鞘牢牢抵住赭杉军。
方才那剑落下,本以为赭杉军定能挡住,想不到他却收了势……那这一剑下去恐怕赭杉不死也要重伤……这傻瓜什么时候才能不自作多情地停止留情啊!幸好早将紫霞之涛回鞘,要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剑式落下的瞬间,玄鸣涛逆转真气,将剑气反灌自己体内,仅留一分余劲没能收住直袭赭杉军而去。而原本剑者本能指向对手咽喉的剑端,也被玄鸣涛强行改变轨迹,偏离不止一分半寸,仅仅象征性地抵着右肩肩胛。
赭杉军倒好,完好无损,玄鸣涛就惨了,没办法,自己非要抓着赭杉比斗,什么恶果只好自己接着。明知赭杉一定留手,最后一招还出全力,真是自作自受。但这一剑,却让一旁观战的苍,从原本的困惑不解到豁然开朗,甚至满意欣慰,不管是何原因要夺宗主之位,小师弟良善本性始终未变。
“玄师弟!”赭杉军知道自己留手过甚,师弟怕伤着自己反吞剑气,不禁愧疚欲上前为他调息疗伤。
但玄鸣涛不肯撤手,咽下口中血腥镇定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吾说了,不管你是否留手……吾都不会留情……这一战,吾赢了吗?”
“是你赢了,快让吾为你调息。”赭杉军着急地满口承认。
“尚未结束”玄鸣涛抹掉嘴角朱红,勉力起身直视赭杉军,“吾要你当着其他五弦三奇与双尊的面,告诉他们,你赭杉军打输吾,主动辞去下任宗主之位。”
赭杉军考虑了两秒,“好,吾答应。”
“你为何不问缘由?”
“何必问呢,你想说时自然会相告。何况今日你确实堂堂正正打败了吾,若非最后反噬自身,现在重伤者便是吾了。”赭杉军诚恳地说,“吾从无意于宗主之位,吾也好,你也罢,只要门内团结一心,同修安然,又何必为虚名伤了情谊。”
“吾记得吾对你讲过,过分的容情就是滥情,滥情的结果就是伤人自尊,令人不悦,逼人反目。”玄鸣涛收起紫霞之涛,将整把剑抛还给赭杉军,失去支撑的伤躯醉意又泛了上来,摇摇晃晃往赭杉军走去,“时至今日,你还在做滥好人”接下来的一幕,震惊在场两位师兄,玄鸣涛竟然抬手拍了拍赭杉军的脑门,“傻人傻人你头壳装豆花吗?!什么事都肯退,什么人都肯让?!”
赭杉军并不生气,将紫霞之涛背于身后,好心地扶住摇摇晃晃的师弟,温和地笑道:“好友,你岂在那什么人之列,为挚友为苍生,吾甘愿傻得彻底。”
“……是……是啊……不傻就不是赭杉军了……”紧紧攥起赭杉军的肩领,玄鸣涛不由低头苦笑,“也就是这么傻的木头,才让我如此操心……哈……哈哈哈……”
松开手,惨淡的情绪愈加低落,拒绝赭杉军的搀扶,玄鸣涛一脚深一脚浅地踱回月华树下。
“你们走吧,带上那边弹琴的道长一起离开,我不想看到他。”
“玄师弟……”
苍马上示意赭杉军止言,起身将拂尘背挂于身后,微微颔首,不发一语,抬脚便往院外走,赭杉军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跟着一起离开。
就在两位师兄全部离开后,明玥作撑立于月华树下,抬头迎着落花的人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捂着额头放声又哭又笑,似压抑,似释放。周身气劲暴乱横冲,无序剑气旋绕,连花瓣都被瓣瓣分割成碎片,原本杂乱的院子更加狼藉。钉立片刻,玄鸣涛拔出剑尖已入土甚深的明玥剑,东倒西歪颠着醉步,挥起毫无章法的剑舞,竟兀自唱起歌来。
“我哭,泪洒心中,悲与欢苍天捉弄”凝在脸上的是泪还是酒,早已分不清,只想借着醉意唱出心中的难断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