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李宝庆心中一阵晦气,想要直斥对方刚才伸腿绊自己在先,却又不知道用俄语该如何表述,只得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几个俄罗斯人将自己和于菲菲围在了中间。
黑头发中年人拨开人群走进圈内,扭头问那小伙:“怎么了?他骂你什么?”
小伙子双手抱胸,扬起下巴:“他说的不是俄语,我听不懂,但肯定是在骂人。”
围过来的大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有的估计还没成年,虽然个头很高,但并没完全长开,看上去瘦溜溜的。那黑发中年人却很壮实,身材肉滚滚的,留着之前胡易那种傻乎乎的发型,手握一只不锈钢扁酒壶,喷着酒气瞪视李宝庆:“为什么骂人?”
“我没有,是他,他,他…”李宝庆连说了好几个“他”,苦于不会表达,只能一个劲儿的喘粗气。
黑毛看出他不太会讲俄语,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学生!学校,这边;宿舍,那边!”
“我是问你为什么来莫斯科!你是学生?不会说俄语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黑毛在李宝庆胸前用力推了一把:“说!为什么骂人?”
李宝庆被推的向后趔趄几步,退到了墙根。于菲菲见这些人简直不讲道理,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不是他的错!我们在走路,是他——”说着伸手指向喝啤酒的俄罗斯小伙,又抬起腿做了个样子:“他的腿,这样伸出来,我的朋友差点摔倒!”
李宝庆连声附和:“是的!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黑毛喝了口酒,皱眉看向小伙:“是这样吗?”
“说谎。”小伙依旧是一副挑衅的表情:“我的脚一直放在那儿,是他走路不长眼睛,自己踢到了我的脚上。没想到他不但不道歉,居然还开口骂我。”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李宝庆虽无法全部听懂,但大概能猜到他在颠倒黑白,直气的浑身发抖,哆哆嗦嗦指着小伙子:“你…你…不乐呵!”
啤酒小伙阴阳怪气的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是个骗子。”
“不是真的!”
“闭嘴!你这个骗子!”黑毛恶狠狠瞪了李宝庆一眼,对周围那帮孩子嚷道:“看到了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些外国人就是祸害,他们来到莫斯科惹是生非,只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麻烦,政府早就应该把他们都赶走!”
俄罗斯孩子齐刷刷看向李宝庆,表情有些冷漠,又有些困惑。黑毛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热烈反应,便伸手拍拍一个孩子的肩膀:“还记的我刚才说过的话吗?你妈妈为什么会失业?因为她工作的厂子被这些外国人挤垮了!”
那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黑毛又把另一个孩子拉到身边:“你家的商店为什么越来越难经营?就是因为外国人销售廉价商品,干扰了正常的市场秩序!”
于菲菲和李宝庆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不明所以。黑毛冷笑一声,煞有介事的提高音量:“你们知道吗?这些卑鄙的外国人像蝗虫一样带着大把美元涌入俄罗斯,冲垮我们的经济,倾销伪劣商品,骗走我们的钱,再把我们的姑娘买走!他们是无耻的吸血鬼!比美国佬还可恨!”
这一长串话已经大大超出了预科生的词汇量,于菲菲只能堪堪听懂几句,李宝庆更是一头雾水,还以为黑毛是在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怒气冲冲的指着那小伙嚷道:“不是真的!他,非常不乐呵!”
“我让你闭嘴!”黑毛打了个酒嗝,扬起大手不轻不重的在李宝庆额角拍了一巴掌,然后将酒壶高高举过头顶:“十年之后,俄罗斯将沦为外国人的乐园,而你们只能接受他们的压榨。想要拯救我们的国家吗?那就用你们的双手赶走他们!”
“赶走!”一个孩子忽然将手中的空塑料可乐瓶奋力掷向李宝庆,其余人纷纷效仿,捡起地上的东西朝他扔去。
“哎呀!快住手!”于菲菲吓得向后一缩,靠在了墙边。李宝庆急忙挡在她身前,好在这附近没有破砖烂瓦,能捡到的无非是陷在雪泥里的枯树枝和软饮包装盒,打在身上也并不疼痛,只是在衣服上添了不少黑印子。
二人心中既惊又怒,实在想不明白这些同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围攻自己。他们眼中分明流露着未经世事的懵懂与青涩,脸上却满是愤怒与憎恨,毫无顾忌的用最恶毒的语言不停咒骂着。
那黑毛并不动手,只是站在一旁口沫横飞的煽风点火。李宝庆有一瞬间真想冲上去跟这群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咬了几次牙还是忍住了,盼望着他们能够适可而止。
这个小区比较僻静,偶尔经过的行人看到他们大都匆匆绕开不予理会,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太太大声呵斥了几句,见没人理睬她,也只得拄着拐杖愤愤而去。
周围既然无人干涉,李宝庆又毫不反抗,对方便越来越放肆。那喝啤酒的小伙径直走过来,笑着伸手在李宝庆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嘴里不干不净念叨了几句,引的其他孩子一阵大笑。
李宝庆忍无可忍,正想不管不顾的爆发,忽见一群人拖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跑进小区,最前面领头的正是闫志文,他手中提溜着一根钢链,紧走几步冲到近前扯着嗓子大喝一声:“宝庆!我们来了!你没事吧!?”
“闫哥!”李宝庆精神一振,翘着脚喊道:“我没事!他妈的,这帮死孩子欺人太甚!”
卢涛等人陆续来到闫志文身边站定,围攻李宝庆的孩子们看见对面来了这么多人,也都后撤几步聚拢在黑毛两侧一字排开。
一个孩子动作稍慢,退到李宝庆身边时还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彭松像个肉球似的直冲过去将他撞开,然后将一口平底锅当作护心镜端在胸前,左手在下挑握锅柄,右手在上轻扶锅沿,威风凛凛的护在李宝庆和于菲菲身旁。
黑毛醉醺醺的打量打量面前这群人,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冷笑道:“同志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盘踞在莫斯科的外国人!他们人数如此众多!气焰如此嚣张!居然敢来公开挑衅我们!”
那群俄罗斯孩子被他煽动的热血上涌,充满敌意的瞪着对面的中国人。黑毛学着《勇敢的心》中威廉华莱士为苏格兰军队做战前动员的镜头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一只手在空中不停挥舞:“外国人寄生在我们的土地上,与你们年龄相仿,将来抢走你们的工作,抢走你们的资源,抢走你们的女人,然后在这里繁衍后代!再这样下去,俄罗斯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吗?我们该怎么办?!”
“赶走这帮狗娘养的!保卫莫斯科!”喝啤酒的小伙将酒瓶往地上狠狠一摔,其他孩子也是群情激奋,纷纷竖起中指向对面破口大骂。
人到了国外,最先学会的往往是当地语言中的脏话,中国预科生们当然也多少学会了几句,听俄罗斯人骂的放肆,大伙儿不由得火冒三丈,各自握紧手中的厨卫用品,一步步慢慢逼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