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旋身时,他忽然一个踉跄,差点狼狈地跌倒。
“让他们走。”
艾萨克从地上支起身体,一手牢牢攥住手杖的另一端,眼神坚定不移:“这不是请求。如果还想要那个配方,照我说的做。”
笑面男手上发力,想把手杖拉回去,却没料到瘦削的男孩手劲大得惊人。他猛力拉扯几次,最终还是陷入僵持。
怒火使他彻底抛掉所谓的绅士面具,笑面男抬脚蹬在艾萨克脸上,粗糙的鞋底狠狠摩擦用力:“配方只有一个——是没错,”他从手杖内缓缓拔出一支短柄匕首,“可弄配方的人就不一定了——”
“艾萨克!”
安妮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被人抓住后领提起来。
老乔回来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威廉一横心举起仪器台上那只翻腾着金黄烟雾的长颈烧瓶,用力掷向笑面男!
烧瓶被挥起的匕首打落,触地便碎。
金色的黄烟四起,轰隆声巨响如雷。爆炸带起的震动掀倒瓶瓶罐罐,炉火引燃流淌四溢的易燃液体,岩洞内霎时火舌卷动。高温之下,许多储放的炼金材料也接连着火燃爆,一阵又一阵席卷的热浪几乎要让人窒息。
威廉匍匐在地面向外爬行,空气已经烫得吓人。他试图找到安妮,却根本没法在浓烟里睁开眼睛。伴随化学品燃烧,各种怪味的烟气从口鼻钻进肺里,呛得他涕泪齐下,大声咳嗽。
噩梦般的情景中,他逐渐失去意识。
“他在这里!”
威廉听见人的喊声,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远离火场,随即有冰凉新鲜的空气灌入胸臆。
“少爷!”
是熟悉的声音,还有犬吠。
他揉着泪水横流的眼睛,终于一点点看清面前的人——挤奶工老约翰。
立刻有一个热情的大动物凑上来舔他的面颊,威廉躲避着,意识到那是他叔叔送给他的白熊犬,威利。
“我们找了你好久!”老约翰絮絮叨叨地说,语气里还很有点怒意,“要不是听见爆炸声立刻赶过来,事儿就难收场了!”他用一张浸过水的亚麻布帕子给威廉揩脸,“老爷一准儿又要发脾气!”
稍微缓了缓,威廉扭头环视四周。
两个东印度公司的人都不见踪影,应该是逃走了。他暂时松了口气。安妮躺在不远处的一卷毯子里面,尚未苏醒。
艾萨克独自坐在一棵树下,正望着手心里的什么东西发呆。
威廉呻吟一声,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黑发少年身边并排坐下。
一小片状若星辰的奇特物质躺在他掌心闪闪发光。它看起来像晶体,但又闪耀着金属的冷光。
“雷古鲁斯。”艾萨克将它托起,放到威廉眼前,“很漂亮,是不是?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成功了。”
“刚才的爆炸和大火……?”威廉迟疑着,“这是贤者之石?”
“不,它还没有那么宝贵。不过……我觉得它或许可以成为贤者之石。只是还需要其他几种材料。”
“你刚才说它叫什么?”
“雷古鲁斯,我给它起的名字。”艾萨克指了指天上繁星,“你不觉得它很像狮子座最亮的那一颗吗?”
“你给它起的名字?”威廉舌挢不下,“那就是说它——”
艾萨克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它是被我创造出来的。”
他握紧那一小块光辉璀璨的碎片,转头看向威廉,很郑重地递给他:“作为谢礼——”
这对艾萨克而言无疑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威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拿。
“你跟安妮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黑发少年幽深的眼瞳里有隐约的光芒在流动,“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不见了还会有人找我。”
他将手中那块名为雷古鲁斯的碎片用力拍在威廉手上。
少年们的手交叠紧握,如同他们今后纠结缠绕的命运轨迹。
等到安妮悠悠醒转,几乎快要月上中天。老约翰先送两个孩子回到克拉克家,最后才领着威廉回去。
一路上威廉都在提心吊胆,脑海里已经把老爸各种吹胡子瞪眼的反应都预演了一遍。
好在托马斯老爷根本没空料理他——庄园里来了贵客,似乎是家族有着长期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
威廉被强制拉去洗澡拾掇,又换上一身崭新的塔夫绸礼服;等他重新梳好头发、打着哈欠慢吞吞捱到宴会厅时,迎接他的是父亲的拥抱和表姑的亲吻。
在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他见到了亲戚们众星拱月般环绕着的来访客人。
“阿尔方斯·冯·安哈尔特爵士,”托马斯老爷隆重介绍,一手将威廉推到更前面的位置,“犬子威廉·托马斯。”
对面是个笑容和煦的修长青年,他有着普鲁士人典型的深邃蓝眼睛,和浅到近乎银白的华丽长发。
他老于世故,见到威廉后旋即展露出热情洋溢的态度,简直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再会。威廉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一心只希望能早点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兴许能跟你成为很好的朋友。”阿尔方斯迷人的笑容简直叫人招架不住,“之前总听托马斯老爷提到你,说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儿。过几年有去伦敦的打算吗?我在皇家海军的朋友总说希望能找个优秀的接班人。”
威廉还来不及开口,话头便给托马斯老爷从容不迫地接过去,两个成年人相谈甚欢。他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乖乖扮演好托马斯少爷这个角色。
他无事可做,唯有暗自叹气。
当目光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时,威廉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
四周喧嚣的的一切似乎瞬间被畸形地扭曲放大:亲戚们脸上夸张的社交情绪、父亲高声谈笑时潮红的面颊,还有面前这个陌生但又自来熟的异国青年——
他的鞋尖上沾着山谷百合的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