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远飞的雄鹰不会在意枝头燕雀的嘈杂聒噪、深潜万里的长鲸不会耽于水底鱼虾的缭乱纷扰,别人眼中的行事怪诞与离群索居,恰恰是因为他不屑于浪费精力辩驳和自证。
一封墨迹尚新的信笺静静躺在地面的手稿中间,威廉心底仿佛有只惊醒的小兽微微一跳。
他拾起这封信凑到油灯下细读,认出了熟悉的字迹。
“日安吾友:
愿玫瑰在你的十字上绽放。
在我看来,让你收到这封信还为时尚早。你的确有令人惊讶的天分,但莽撞行事并不会带来益处。我知道劝诫之言难以对你的想法产生改变。与其放任你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悬崖边摸索,不如借此信为邀请,将知识与真理之门向你敞开。
倘若今后有足够的时间,我很愿意与你谈谈你过去的经历。我对你充满了好奇,同时也心怀警惕。直到真正落笔写这封信的一刻,我依然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要将我们掩藏多年的脉络完全展现在你眼前。
我必须提醒你,请确保自己再三思量后再做决定。在你收到本函的翌日,我的信使会准备一辆离开格兰瑟姆的马车。假使你抱定决心要寻找我们、融入一个神秘未知的群体,务必于日落前登上马车。届时你需要抛弃一切身份过往,重新塑造人生轨迹。
再次重申,请慎重选择。从私心上讲,我不希望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须知我们隐匿于众生,终归于无形。
自,
无形学院”
毫无疑问这是叔叔亚瑟·托马斯的手迹。多年书信往来,威廉熟知他运笔书写的习惯。习惯很难改变。
他在离去时对自己未著一言,却对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发出邀约,为之敞开那扇连威廉都无从知晓的大门,以及它背后的秘密。
失落与失望如同两个不怀好意的寄生幽灵,它们从心底袅袅浮升、窃笑低语,嘲弄他一厢情愿的热忱可笑又可怜。
他突然有点能体会到艾萨克坐在实验室废墟里无所适从的心境。
仿佛是被爬墙翻窗的系列冒险行为耗光了精力,威廉放下信纸长叹一声。他退到墙边,背靠在柜门上缓缓滑坐在地。
正在他垂头丧气的光景,身后隔着木板传来指甲抓挠的窸窣轻响。
威廉讶异地回过头。借着摇曳的灯火,他透过柜门缝隙看到一双小鹿般瞪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