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艾伯特也未能幸免。他专程从伦敦定制的海豹齿假牙被叔侄俩合谋盗走研究,迫不得已连吃了大半月土豆泥。
最夸张的一次,威廉碰坏了教堂壁龛里供奉的圣像,情急之下由亚瑟掩护放了只鞋进去才蒙混过关。不知情的牧师带领全镇居民对着一只鞋祷告了大半年,才因年度清扫除尘工作的展开而东窗事发。那一回,托马斯老爷差点没能挺过去——要知道,他每周都会对着儿子的臭鞋礼拜!
后来亚瑟离家前往普利茅斯,成为了一名隶属英国皇家海军的候补军士官。打那时候起,威廉见到他的机会就变得很少很少。他们每年会通信,但由于亚瑟时常出海在外的缘故,信件一来一回往往经历漫长的等待时间。
威廉盼望亚瑟来信的急切心情堪比盼望圣诞节。叔叔信里总是提到世界各地奇妙的风土人情,这毫无疑问对小男孩有着致命吸引的魔力。
现在,他最亲密的盟友回来了。
亚瑟在庄园里安顿下来,看样子打算长住一阵。威廉自然欣喜若狂,丝毫察觉不到托马斯老爷眼神里深藏的顾虑与不安。
“到东方去——?”
对威廉来说那些拗口的异国名字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他挠破小脑瓜也想象不出那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热带的雨林里有大象,海平线上随时会跃出海豚,还有会杂耍的猴子和一听到笛声就跳舞的蛇。”亚瑟仿佛在侄儿面前摊开了一张五光十色的旖旎绘卷,把小男孩逗引得魂不附体,“经过非洲的海岸线时还能有机会看到座头鲸,它们在水下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从天边传来一样。”
“当然,这么远的路程也不总是一帆风顺。海上会有风暴、雷雨,海啸的浪头能冲到一百多英尺那么高。在那种关头,大家都只有挤在船舱里抓紧一切固定物,默默祈祷风暴快点过去。”亚瑟平淡的叙述反而令威廉提心吊胆,“有时候我们也跟葡萄牙人、荷兰人干仗。还有活动在北非的巴巴里海盗团。我们的船比原来更快、更坚固,舰载火力一直在提升,未来赢面会更大。”
在威廉崇拜的目光里,亚瑟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你老爹已经发话,要你老老实实继承家业。格兰瑟姆的庄园、林肯的老宅,还有一大堆分布在英格兰的地产物业——要是你表姑这辈子都生不出一儿半女,你能把她那份儿家产也拿走。”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揉揉男孩的脑袋,却被威廉忿忿地撇头闪开。
印度蓝孔雀迷幻绚烂的尾羽、中国香炉里袅袅升空卷曲的白烟、婆罗洲森林中无人问津的石窟神庙……这些刚刚在脑海中构筑起的迷离幻梦倏忽之间破碎无踪,敲碎它们的正是父亲手中的黄金权杖。
“别这样,威廉。别这样。”亚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你带了礼物。”
见男孩提不起兴趣,亚瑟自顾自将它放到书桌上展开。
“我尽力把去过的地方都标注出来了,不过依然有很多缺憾。海洋太过广袤,而人类又太过渺小。”亚瑟用手指在桌面敲打出轻快的节奏,满意地看到侄儿再度被吸引,“但愿有一天,我能把这个世界的海图都画出来。”他微笑时脸颊的酒窝更明显了一些,“到时候第一个送你。亚瑟·托马斯亲笔签名典藏版。”
“说起来,这儿还有两个地名没捋清楚。”亚瑟示意威廉看海图上自己手指的一角,“我的拉丁文一直不怎么地。最好能找个地方查查……”
他忽地停住话头。两人对视一眼,露出默契的坏笑:“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