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叫陆养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玥的身子微颤了起来。

王泽站起来，用公勺给连玥舀了一大勺牛奶布丁。

“你家这小子对妹妹蛮好的嘛”陆父说。

“是。”王泽父亲这时说，“王泽，怎么光给连玥舀呢，那边还有两个女孩呢。”

这句话，激起了王泽浑身反感。

他的父亲喜欢逼迫他做事情，但他的父亲认为他该做，他却并不这么认为。

王泽面色淡漠，只是将这一道布丁转过去了而已。

“你怎么回事？”父亲突然怒道，“我叫你给那边两个女孩舀你没听到啊”

这一声，不仅把连玥吓了一跳，还把对面的两个女孩吓着了。

王泽的眼神近乎恐怖地看了父亲一眼。

“你发什么神经啊。”母亲的这句话和陆父的“没事没事，她们可以自己来。”撞在一起，空气沉默了一秒之后，连玥站起来走过去说，“我来吧。”

说着，帮两人各舀了一份布丁。

“我不喜欢吃布丁。”看着连玥打完之后，陆慕雨说了一句。

“对不起。”连玥说。

一顿饭，吃得很僵。

晚上回到别墅，王父对王泽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王泽传音给小花，“护着你女主人。护好。”

听到一声悠远的“明白。”王泽转身跟父亲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忽然又对小花传音说，“帮我把我妈招过来。”

两人走在路上，夜风乍起，竹枝挥拂，像满山摇曳起阴翳难量的杀机。

父亲走了几步，鹅卵石在它的皮鞋底下印下一种极不磨合的感受，于是他更加结结实实地踩了，一步一步，都像配合着夜风汹涌，在以自认聪明的沉默，对无辜的周遭刻意施压。

王泽感觉似乎走了很久，才听到父亲说话。开口，便是如风中烈刃般的余怒未消，将把意气都散在风里的王泽不留情面地割伤。

“王泽，你爸就叫你给人女孩舀个布丁，你都不乐意，是吧。你让我这个当爸的一点面子都没有啊是不是。我告诉你，要不是看着陆连玥在这里，我都直接上去弄你两下子了。”

“陆连玥是我女朋友，我帮她舀布丁。帮那两个女的舀我算什么”王泽并没有无端沉默，直截地说。

父亲听到这话，冷笑几声，“王泽啊王泽，看来，我教育你的话你又一点都没听进去。我没想到，你的度量就这么一点小啊呵呵，你还真是可以的哦。你要是这个想法，那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你这个女朋友啊，不要交了。真的，我现在就在这明白地告诉你，你这个女朋友，不要交了。没有好结果的。”

王泽压制着心中兴起的盛怒，“这和我度量小，和连玥交往有什么关系”

“叫你给女生舀个布丁你都不肯，你度量大呐啊本来这话都不应该要我说，你就应该主动去舀。现在我叫你舀你都不肯，你这已经不是度量大不大的问题了，你这首先是不孝啊。”

“去你妈的孝不孝，老子女朋友在这，你让我给别的女生添菜，你是不是有病”王泽毕竟冲动，回身怒道。

“王泽，你再说一遍”父亲站住。

一只铁一般的手突然攫出，像挠爪一样猛地揪住王泽的衣领。父亲死死盯着王泽，那种凶狠的眼神，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王泽掐死或者撕碎。而王泽静立未动，一双眼睛闪着像狼崽一样的光泽。

这时，王泽的母亲被招过跑出来，正见父子俩拮抗，冲上来死命扳住父亲的手，喉咙里低而愤恨地吼道，“王厉你有完没完，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真跟个神经病似的。那边陆连玥还在，你这边找王泽的麻烦干嘛松手”母亲用力拽着王泽父亲的手，“你快松手”

“王泽我告诉你，你记着你就这样和你爸说话，你记着”父亲仍像是恶鬼一样地盯着王泽，就好像要用眼神把他的双眼洞穿一般。

王泽没有说话，父亲把王泽的衣领一松，又把母亲往旁边重而快地一推，瞪着她，咬了牙嘴唇颤动，就像时刻将出手打人，终于还是忍下，在风声里快步走了。

母亲几个踉跄站稳，在盯走了王父之后，看了儿子一眼。

“行了别站着了。去找陆连玥吧。”母亲说了一句，也转身走了。

王泽感觉眼里有些湿润，但哭又岂是男生该做的事。

他此刻心绪未稳，并不想找连玥。

他常认为父亲的想法是错的，或不完全对或没必要，但父亲从不这么认为。

无论如何父亲总是坚信自己正确。或许事后他会承认他之前态度过激，但也必要别人先承认他的用心是好的。

这总让他觉得父亲很虚伪。但其实他明白，父亲从未如此觉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遗传了这种由强大意念支撑的自欺欺人。

他只知道，他恨他的父亲。

天知道，他父亲的暴戾与无常，给他的幼年，增添了多少恐惧，又给他的青少年，雕凿了多少暗伤。

晚风难断，竹叶声依旧萧索不绝。

他恨他的父亲，深深地，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