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深的心愿极少,不比公子怀的心怀天下,他关心不了那么多的人,他关心的只有师父,他要成仙,要师父能活的硬朗,可这些说出来,也算不得什么。
他想来想去,还是依着先前想的那般,问,“听闻寰君明楼神通广大,不知是否懂得起死回生之术。”
纵里千横闻言倒是怔了一瞬,而后道,“起死回生?公子心中所愿乃是为了叫死人复生?”
苏见深点头,道,“是,不知寰君明楼是否有这样的本事?”
纵里千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那猥琐男子谄媚笑道,“天下幽幽,莫如阴司,生死难求,得其所求,寰君明楼能主宰生死,你这心愿,怎能难到纵里千横大人……”
他一面说,一面冲着纵里千横谄媚的笑。
纵里千横问道,“你要谁复生?”
苏见深回道,“我娘。”
纵里千横闻言笑了一声,道,“这天下,没有寰君明楼办不到的事,你要求的,我可以答应你。”
他说罢,又接着冲众人道,“不过,我想诸位一定清楚,寰君明楼的规矩,这天下原就没有白拿的东西。”
他一面说,神色一面冲先前那些姑娘示意,只见姑娘们缓缓端着一个又一个圆壶过来。
一个个圆壶打开,里头放着的,竟是一只只小虫。
纵里千横道,“此乃生死蛊,种下此蛊后,生死半点不由天,而是由我寰君明楼,我不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忠心为我寰君明楼办事,今日种下此蛊后,可叫你们先行回去,七日之后,城外乱葬岗,自然有人接应你们,诸位所求的心愿我给的了也收的回,倘若有人敢欺骗我寰君明楼,这代价,我想诸位一定是受不起的。”
纵里千横这番话乃是警告,先前坊间便有人传过,说有人图谋不轨,得了东西后,便骗了寰君明楼的人,几日后便逃了,后来全家上下在一夜之间全部身首异处。
这桩事传遍了街巷,整个千夜界的人都知道,猥琐男子听纵里千横语气颇狠,心中一时有些慌乱,问道,“千横大人,这蛊虫若种下去,这人身子可……可还受得住?”
纵里千横道,“只要你们忠心于我寰君明楼,此蛊虫种下后与平日无异,但倘若是另有鬼心,这,我可不敢保证了。”
在座众人知道寰君明楼的本事,先前虽有几个胆大的,现下也不敢出声了。
只见黄杉姑娘拿着一枚银针,刺破了求愿人手腕,而后将圆壶倾倒,蛊虫闻着血味,缓慢的爬上手腕,然后顺着那刺破的一个小口子,瞬间钻入,一团黑影在暗黄的手腕里窜动,然后,消失无影。
在场几人见此状,似乎是心有余悸,有人想打退堂鼓,可到底是贪心,心里想,不过是种蛊,总归是死不了的。
苏见深见此状,看向公子怀,他神色中有话,道,这该怎么办?难道真要依了他们的意思,种蛊?这蛊虫肯定有问题,难道真要为了长生不灭象将自个的命搭进去吗?
他这一番话,公子怀自然是没听见,不过大致意思,从他的眼神中已经明白过来了。
公子怀轻轻安抚他,然后摇了摇头。
苏见深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种蛊的姑娘轻声道,“公子,该伸手了。”
苏见深正犹豫着,忽听见公子怀道,“我来吧。”
苏见深抬头,目光微诧。
纵里千横忽然道,“你难道要替他种蛊?”
公子怀一面说,一面挽起衣袖,“是我还是他,对于寰君明楼并无分别,难道不是吗?寰君明楼要的,不过是一个忠心办事之人,对吗?”
纵里千横大笑,“不错,公子看得明白,只是天下人皆自私自利,像你这般的人,我平生所见极少。”
那种蛊姑娘闻言并不多话,见有人肯种蛊,便捏针要刺,谁知面前忽然伸出了一双手来。
竟是苏见深。
他顾不得别的,便伸手握着公子怀的手腕,他笑得很是牵强,话音里有几丝紧张,“哥哥,难道真要为我种蛊吗?”
他一路过来,一直自称大哥,也十分臭不要脸的叫公子怀小弟,而如今,倒是第一回,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叫他哥哥。
苏见深虽是笑得柔和,可眼神炯炯有光,里头的意思公子怀怎么会不明白,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蛊虫会有问题。
先前在酒馆,那个斯文公子最后和他们说了一桩事,便是这些去过寰君明楼的人,无论先前如何风光,最后都会心甘情愿的再次回到寰君明楼。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求得功名,求得富贵之后,还要选择回到寰君明楼。
可见,这所谓的生死蛊一定是有问题。
苏见深握着公子怀的手腕渐渐发紧,其实此刻,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和他们大打出手,然后和公子怀离开这里?
这法子绝对是下下之策,不入寰君明楼,又该怎么查长生不灭象?
这桩事如今查到了这,很显然,有妖孽掺和的,后面还会查到什么,苏见深不知道,他只是有一种直觉,这件事越查只怕是越凶险。
但倘若那下下之策不用,便只得假意归顺,这蛊虫是一定要种的,不是他就是公子怀。
他不待公子怀开口,率先伸长胳膊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自然是由我自己来。”
愿是他求的,要公子怀为他入险,他怎么能,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
公子怀抬手握住苏见深的手,那双修长却暗藏劲力的手,苏见深一直觉得它很厉害,好像任何东西被他这么一握,便可顷刻间消失殆尽。
就像那只捏碎的茶盏,就像那天晚上和他相握时他复杂而紊乱的思绪,就像现在,他的担忧,他的紧张,他的不安,也通通都消失殆尽。
他看见公子怀冲他微微一笑,道,“长留,我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