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舞姬4　　　　马车依旧颠簸，晃晃荡荡没个能让人安宁的时候。　　　　车厢里坐了三人，有些拥挤。秦慕不得不和沐清紧靠在一起坐着。反正她宁愿挨着沐清，也不乐意挨着凌玉琪。　　　　另一侧，凌玉琪裹着一条锦被，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曾转动过一回。　　　　秦慕暗自打量了她许久，忍不住碰了碰身旁的沐清，附耳悄声说：“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怎么好像傻了呢？”　　　　沐清也有样学样地附耳悄声说：“傻了岂不更好？这样阴狠毒辣之人，不将之就地诛杀，已是秦姑娘气度弘量。”　　　　秦慕无奈道：“她脑子确实有点毛病⋯⋯书呆子么，可能书看多了有点中二。但说阴狠毒辣是不是有点过了。”　　　　沐清挑眉：“若不是我，她至少害死六条人命，即便是只求自保也未免太过狠毒。且都是些妙龄女子，与她无仇无怨。换做是你，你可做得出来？”　　　　秦慕撇撇嘴……换位思考了下，她可能做不出来。但她毕竟没有真正处于过她那个境地，无从考量。　　　　她从布包中摸出手电筒来看了看，LED强光，还挺沉。当时从凌玉琪身边泥土地上捡起来，不禁感叹了下。她靠这玩意儿冒充什么女巫大人冒充了这么久，真身临危境却吓得直接忘了使。可见确实是个书呆子。随手摁着玩了玩，摇晃着冲沐清说：“看见没，这东西你们这没有吧。”　　　　沐清见到这东西分外惊奇，不禁问道：“这是何物？竟白日里发出这般光亮。”　　“学名叫手电筒。”秦慕笑了笑，“我们那也有魔法，只不过和你们这不太一样罢了。”手电筒没啥好玩的，她无趣地复又塞回包里，见凌玉琪依旧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拿脚尖踢了踢她：“喂，我说，你别出神了行不行。我这不是把你救出来了么。”　　　　凌玉琪依旧毫无反应。　　　　秦慕无奈，伸手拍了拍她：“喂。喂！”　　　　凌玉琪木然地缓缓回道：“你喂喂的，叫谁呢。”　　　　秦慕语噎，想起当初她被锁起来拖走叫她救命时，她也是这句话。这人，真他妈记仇，比她还记仇！哭笑不得道：“对，我一直都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告诉过你。你忘记了。”凌玉琪身子微微动了下，仿佛哪里处到了伤处，僵了一下，又不再动弹了。　　　　秦慕缓了口气：“你再说一遍会死啊？”　　　　凌玉琪似冷哼了一声，抬眼看她。　　　　她心有不甘。凭什么，这个如此愚蠢的女人不但没死，而且还得了贵人相助。这身漂亮的好衣服，这个对她体贴关切的帅哥，这些护送她的武士……这马车，这仆从……甚至连甩给她裹身子的这条被子，都比她在村里用的好上千百倍！这些，难道不该都是她的吗？她一个人在那个破农村里坚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活来下，凭什么，凭什么她才穿越到这不足半个月，就得到这么多好东西？有人保护，有人撑腰，有人关心疼爱……凭什么？　　　　就因为，她长的漂亮些？因为她胸大？那个男人就被她迷惑了？像所有穿越小说里一样，对她一见钟情，万死不辞？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本言情小说，那么也该她做这本书的女主角啊！　　　　凭什么……　　　　凌玉琪锦被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着唇。心有不甘。不甘！　　　　她望向秦慕的眼神愈发愤恨，好似她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手里抢来的，却不曾想过，若非她自作聪明，四年前便已被沐清带到芜阳，至少，不必困在那山村里如此之久……　　　　秦慕神经大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她再次默不作声，只得自行把话说清楚：“算了，你爱说不说。可是咱得把话说清楚。你当初陷害我，我今天报复你，咱俩扯平。我还不计前嫌地把你从那个破村儿里捎出来，加上你之前还抢我手机，所以你这两样东西我没收，算报酬，也扯平。等到了芜阳，你自谋生路，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介意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闻此言，凌玉琪与沐清均是一惊。　　　　凌玉琪不敢置信地抬头，双目圆睁看着她，犹疑不定地问：“……你，你要放我走？”　　　　秦慕气得想笑，道：“不然呢，你还指望我养你啊？”　　　　凌玉琪想起适才她站在自己院子里和那些想要把她绑了去喂山神的村民们说，这样也是便宜了她，要将她带走，关在笼子里，用各种大型折磨她，虐待她，毒打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让那个男人给了村民一笔钱，他们这才将她交给秦慕……　　　　凌玉琪咬咬唇：“你……你不是说，要折磨我……”　　　　秦慕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嗤笑道：“我不这么说人家肯让我把你带走吗？你还真是个书呆子啊？”　　　　凌玉琪仍不敢相信，逼问道：“你当真要放了我？”　　　　秦慕刚要说话，沐清却插口道：“她毕竟是巫行者，此事确是需再商酌。”　　　　秦慕性子直爽，她没有看到的，沐清却不会错过。方才这女子眼中透出的仇恨和愤怒被他尽收眼底，就这样放她离开，难保会不会是个祸患。　　　　凌玉琪闻言，闪光的眸子不禁黯淡下来。瞧，果然是戏弄她的。　　　　秦慕却奇怪的问：“这事我不是问过你吗？”　　　　沐清茫然：“何时问过？”　　　　“来时在马车上啊，你不是说，麒王无意于夺嫡这事，不会暗中收拢巫师吗？那既然他没需求，干嘛留着她啊？”　　　　沐清不禁语噎。原来当时她问起是为了这个……只得答道：“就算不为己用，放了去也不妥。”　　　　秦慕蹙眉道：“那依你看怎么办？”　　　　沐清道：“最好杀了。”　　　　凌玉琪闻言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她不知道他俩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巫师，什么巫行者……她虽然早来了四年，但一直困在那个村子里，外面什么事都不知道……可他竟然说要杀了她！？当着她的面……是啊，自己现在这个状况，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们有什么好顾忌的？　　　　秦慕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错愕不已地说：“你……这……犯不上吧？”　　　　沐清面色不改：“若你不忍，便如你先前所言，将她带回去关起来也可。总之将一个未醒血的巫行者放走，万万不可。”　　　　秦慕茫然道：“为什么啊，你也说了她没醒血，没醒血的巫行者算什么巫行者，况且我连她两样‘神器’都没收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个普通书呆子而已，让她自谋生路去呗，说不定早早就饿死了呢。”会被饿死这事儿说起来一点也不为过。至少她刚到这边时就时刻有这个危机感……没工作，没收入，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啥都不知道，难道不会被饿死吗？　　　　沐清却异常坚定，死咬着不放：“正是因为没有醒血才不可放掉。”见她不明就里，撇了眼一旁胆战心惊的凌玉琪，想来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同着她讲了也无妨，便解释道，“除了麒王这里，几乎每个皇子帐下均有专门寻觅巫行者和巫师的人手，他们会用灵力找到她，醒血，收为己用。我初时找到你后，急于将你藏匿在喧嚣繁华之所，也是为了最大限度降低你被其他人发现的可能性。你现若将她独自一人放走，她大抵不会撑到被饿死，就会被人猎捕。若能撑过醒血的仪式，便会成为其他势力的巫师暗卫。就算咱们自己用不上，为其他人增添助力也非明智之举。再者，你有所不知，女性巫行者十分稀少……”他看了看秦慕，轻叹道，“她们若被猎捕到，可能将遭受比男性更加残忍的折磨……”　　　　秦慕其实也听得不是十分明了，待他说完，自己也没了主意。按沐清所说，放了她不行，杀了她……秦慕认为杀人毕竟是犯法的啊！有必要非得这样吗？……要说关起来……她好不容易出了那个破农村，自己把她带出来，其实也是一番好意。虽说顺便报复了她一下，但她顶多也就想着能抽她两耳光，最多揍她一顿，至于她被村民们一顿暴揍，确实也出乎她的预料之外……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动过要杀了她的念头啊……　　　　这种想法实在不符合她那个年代的世界观……冷兵器时代，真是残暴。　　　　一旁的凌玉琪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对自己的生命进行着随意的商讨，心跳得几乎蹦出嗓子眼。只见那男人一番话后，秦慕竟然沉默了，不做声了，似乎她再次开口就要同意将她杀掉了，心下再忍不住，拖着一动便各处疼痛的身体上前一把抱住秦慕的大腿哭道：“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不该陷害你，我不该抢你手机，我道歉！你怎么报复我都行，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秦慕和沐清都被她唬得一跳，沐清差点反射性地将她一脚踢开。秦慕吓得愣了下，见她死死抱着自己的腿哭得涕泪横流，已然毫不顾忌尊严面子，只不住地重复着不要杀我这句话，想是已经怕到了极点。本就狠不下来的心更加软了许多。想拍拍她安慰下，又觉得俩人没那么熟稔，下不去手，到了只得讪讪地说：“你不用这样……是他说要杀的，我不是没同意吗。”　　　　沐清见她这般，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必，依她这性子，这女人，看来是杀不得了。　　　　心中转了个心思，打定了主意，才抬目，果然瞧见秦慕眼巴巴地正哀求地看着他。心里苦笑了下，对她柔声道：“好啦，不杀便不杀。”　　　　秦慕见他吐口，瞬间扬起笑容来，歪了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嬉皮笑脸道：“我就知道你心地还是不坏滴。”　　　　沐清无奈，轻轻摇头道：“希望将来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这女人……”　　　　这女人，阴狠毒辣，为求一己之利，他人性命可舍弃，自尊仪容可不顾，秦慕，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行了行了，我知道。放心。”秦慕兀自高兴着，终于不用为这事儿而困扰。　　　　沐清却仍有要求：“不杀便不杀。但你需答应，回到芜阳将她交给我处置。”　　　　“啊？”秦慕狐疑地看她。　　　　凌玉琪刚刚要放下来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惊恐万状地扒着秦慕的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也不顾的自己鼻涕眼泪混着泥水鲜血弄得狼狈不堪，直失控地叫着：“不要！我不要！他要杀了我，我不要跟他走！”　　　　秦慕刚想安慰她，沐清却冷声道：“你若再多言，也无须等到芜阳，现下便让你死在这马车上。”　　　　看着沐清那冰冷的目光，毫无一丝感情，甚至带着一丝隐忍的愤恨望向自己，凌玉琪好似整个人都被冰住了一般。　　　　“你别吓唬她了，本来就哭个没完……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秦慕责怪地说了句，又问：“你打算怎么着她？领个没人地方偷偷杀了，再跟我说你把她给放走了？”　　　　沐清哭笑不得，看起来他在秦慕那里这信誉度基本清零了。仍忍不住打趣地说：“咦，好主意……”　　　　秦慕踢了他一脚。　　　　沐清微微笑了下，柔声道：“既然麒王处不饲养巫师，我便把她带去熙王那里罢。”　　　　秦慕想了想，比较赞同这个方法：“看起来也只好这样。虽然不知道那个自恋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毕竟是兄弟俩……问题不大。”自己觉得沐清这主意真好，又不用杀人，也不用关她，直接把球踢给熙王，简直太好了。　　　　凌玉琪见沐清原本肃杀的脸，在对着秦慕的时候，却立时盈满了柔情。这是她穿越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不是农夫的男人。他长得清秀俊美，举止优雅，可谓风度翩翩。　　　　但他，却一心想要杀了自己。　　　　但他，却对秦慕温柔似水。　　　　但他……　　　　凌玉琪将嘴唇咬出血痕来，嫉妒，愤怒，羞辱……百种可怕的情绪交缠翻涌，将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秦慕……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