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君是不怕余潇的，她学过武术也练过舞蹈，对于身体的掌控远超身为“宅男”的余潇。

程子君对此心知肚明。

夜幕降临了，于程子君来讲一天中最为难捱的时刻也到来了。

与白日不同，动态的自然，浩如烟海的书籍，种种都能很好地阻遏程子君的“神思乱想”。但当黑夜剥夺了她的五官，迫使她只能有大脑在运作时，噩梦便降临了。

树林里随意一片叶子的脉络，老师、余潇随意间的一句话，乃至余潇家中不起眼角落里的一片垃圾。

从一片叶子的脉络，到看过所有叶子的脉络，到大树，到植物，到生物，再到万事万物，一切的一切，都是程子君“思想”的起点。

她活得太久了，二十多年见过的东西似乎能将她的脑袋撑爆。

平常里那些白日的自救，在夜晚便会化为梦魇，给自己的脑子再添一份重担。她在迷宫花园里神游，也因此迷惘徜徉在迷宫里不得脱身。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本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沙之书”，你翻到第一页，前头总有几页在等着你；翻到最后一页，手指也总是能够捻到下一页纸张。

没有尽头，尽是轮回。唯有一切的谜底——时间，将她从其中挣脱出来，白日降临，她暂得解脱。

但是迎接的，却是更深更残酷的沉沦。

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明面上看到的是100页的“沙之书”，还是1000页的“沙之书”，又有何区别？

越是对正常生活的奢望，却越是不得。

尽管，有背包与书籍做样，她程子君也不是个正常人。

纵然渊博如子君，除了绝望、绝望、绝望，还能有怎样的词汇去描写她的内心、她的心理呢？

心理是一片汪洋，波涛汹涌，私密个人，这是公共媒介的语言永远无法完全触及得到的。

半睡半醒，又热又冷，四肢麻木，恍惚间如坠万丈深渊，便如此程子君捱到了第一声鸡鸣。

程子君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洗漱一番，便下楼去了。

楼下一堆早点，但大多还没什么人，便是店家此刻也刚准备早点没多久，独独面馆来人甚多。

那几乎是一群大爷，争相来吃这锅水煮的第一碗面。当然，高汤、浇头，此刻也都颇为新鲜。

这群老爷子们一整天的兴趣也就在这了吧，他们确实是一群生活的美食家，能够分辨出来头锅面与其余的不同。

可惜，美食家这三字是与程子君绝缘了。

但程子君还是忍住了恶心，排起了队。

“咦，现在还有小娃子过来吃头锅面的确实不多了。稀奇，稀奇！”

程子君对此类的惊讶不是很在意，她甚至不在意打包也会坏了面的口感，她就是纯粹记得这群享受生活的人们，对于生活、对于美食的讲究，只是想买一份给余潇。

仅此而已。

程子君没在意浇头是三虾，还是焖蹄、爆鳝，她就点了个最贵的付款、打包、走人。

“丫头，面是不能打包的。你这，暴殄天物啊！”

对于这群视美食为神圣的老爷子们的贴心提醒，程子君只是道：“老爷爷们对美食的精益求精，吃的是心情和口感，带来的是美的享受。我呢，只是享受美将之我手以及我假之予人的过程。况且，那人就是牛饮，压根就吃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刚说完，便惹得面馆里一阵大笑。

“是极是极！这碗面一下肚，什么愁啊、苦啊，再也没有的！”

“一杯齑餺飥，手自芼油葱。天上苏陀供，悬知未易同。”

“哈哈哈！”

程子君默然，提着打包的面离开。

刚出面馆，程子君便捏住鼻子，又躲在旮旯地干呕一会儿，这才提着面上楼去了。